刘一燝重新注解《论语》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很狂妄的事情,哪怕他是东林君子,也是当世大儒,这也丝毫改变不了人们心中对他的质疑!
当下便有人站出来说道:“刘阁老言说《论语》之中有前后矛盾之处,不知道是何处前后矛盾了?”
刘一燝起身看去,原来问话之人乃是国子监的褚知春。
对于这位“不逢春”,刘一燝还是知道的,因为此人虽然形式孤傲,但才学却是极好,只不过有些读死书,认死理,所以才一直被安排在国子监的!
对于这位学究一样的人物,刘一燝倒是觉得他能提问是件好事,因为褚知春提问完全是出于学问,而非其他,若是别人就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了!
刘一燝这边微微一笑道:“现在的注解中《论语》前后矛盾者最明显的一处,为卫灵公一篇中的‘有教无类。’与泰伯篇中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诸位不觉得圣人既然说人人可以教,又说百姓不可以教,两者间甚是矛盾吗?”
褚知春眉头一皱,沉思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其他人也都凝眉苦思,想要找到这两者间的不矛盾的证据,可事实摆在眼前,这两句话实在是太矛盾了,根本圆不过去啊!
最后倒是褚知春坦荡的多,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之后,便整肃衣冠,恭恭敬敬地拜问道:“不知先生对此有何注解?”
刘一燝见褚知春这么问,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其实他也怕有人能拿出这两句话不矛盾的证据!
之所以刘一燝有这样的担心,实在是因为明朝虽然文风鼎盛,但终究是纸制品时代,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读了所有的书,鬼知道谁读过什么孤本、残本什么的,把他的局给搅了!
不过现在褚知春已经拜服,其他人又没有异议,说明至少今天在文华殿这些人,是解释不了为什么孔圣人啊话是前后矛盾的,既然这样那一起都好办了!
刘一燝心情放松,精神自然提振不少,以一种极其骚包的神态说道:“诸位可有人孔圣人之言有错?”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吓出一身冷汗,儒家思想的核心就是圣人之言,如果孔圣人有错的话,那儒家算什么?
褚知春更是脸红脖子粗地道:“圣人之言怎会有错?”
刘一燝淡然一笑道:“圣人之言自然没错,那这前后矛盾之事,就是后人注解的错误了!”
众人闻言都是松了口气,其他人爱错不错,只要孔圣人的话没错就行!
褚知春再次拜道:“请先生解惑!”
刘一燝凛然道:“圣人说有教无类,而且也是身体力行,门下弟子三千也是形形色色,不拘一格,可是为什么《论语》中会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的话呢?依老夫只见,这句话不是圣人说错了,而是后人断句断错了,这句话应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此一来,圣人之言便前后一致了!”
众人顿时露出恍然之色,褚知春更是如醍醐灌顶般,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何其妙哉?先生一语道破千古之谬误,实乃吾辈儒生之楷模,请受弟子一拜!”
说着,褚知春当真跪下叩头。
刘一燝连忙将褚知春扶起来,笑道:“褚大人君前不可失仪!”
褚知春连忙向高高在上的朱由校施礼道:“微臣一时惊喜交加,惊扰乱万岁,请万岁责罚!”
朱由校很大度地摆摆手道:“子曰:朝闻道,夕死可也!褚爱卿闻道而喜,何罪之有?”
褚知春再次施礼道:“谢陛下不罪之恩!”
朱由校点了点头,很双簧地看着刘一燝问道:“刘阁老,朕刚刚听你一席话倒是颇有感触,且有一事不明,不知刘阁老可否为朕解惑?”
刘一燝自然早就知道朱由校要问什么,而是答案也早已经准备好了。
此时见朱由校问起,倒也淡定地躬身道:“陛下请问!”
朱由校起身,做沉思状在龙书案前踱了几步,这才闻道:“刘阁老,既然圣人言有教无类,可为何天下四民又要分个贵贱高低?”
刘一燝从容道:“启奏陛下,在圣人眼中天下人就是天下人,没有贵贱高低之说,只是在我等凡夫俗子眼中,天下人才因样貌俊丑,财帛多寡,地位高低,起了有了高低贵贱之分,更因为有小人为了一己私利,将人贬之、贱之、奴役之!”
朱由校若有所思地问道:“既然如此,是不是在圣人眼中,朕这个皇帝与街边的乞丐也是一样的呢?”
嘶——
文华殿中因为朱由校这句话,响起整齐的抽气声,就连方从哲也惊的险些拽下了自己的胡子,更是有人看向刘一燝的眼神都变了,那意思明显是要看这位刘阁老倒霉了!
刘一燝却是从容淡定,躬身一礼道:“是!”
“刘阁老,莫要放肆!”杨涟吓得连忙出言阻止,他实在不知道刘一燝吃错了什么药,急得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
朱由校却是一脸玩味地看着刘一燝道:“既然如此,那朕何以为君?”
刘一燝躬身道:“陛下以德为君!”
朱由校厉声问道:“德从何来?”
刘一燝从容不迫地道:“我朝太祖高皇帝驱逐鞑虏,复我华夏,乃是历代帝王得国最正者也,故陛下之德来自太祖高皇帝!”
朱由校又问道:“此乃祖宗荫蔽之德,不知朕有何德?可配着天下之主?”
刘一燝高声道:“陛下之德在于仁,陛下登基以来,造恩德炉,使万千百姓不受苦寒,南粮北调,以工代赈,又令万千百姓得以温饱,只此两件事,陛下之仁德便恩泽天下,陛下为大明之主,天下之主,便是天道使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后刘一燝一声高呼跪拜在地,其余文官哪里还敢站着,全都齐刷刷跪倒在地,一时间文华殿中山呼万岁,声阵如雷!
朱由校站在众臣面前,一时间倒是颇有些志得意满,他今天安排这次经筵,第一是为了推出刘一燝的普学,第二就是借刘一燝之口,磨平自己在文官之中的劣迹!
哪怕哪些文官心的怨恨无法消除,但有刘一燝今天这番话,谁要是想从道义上动摇朱由校的地位,或者要在史书上黑他两笔,可就要好好寻思寻思了!
看着自己和刘一燝这出双簧唱的效果不错,朱由校也是志得意满,双手一抬,朗声道:“诸卿平身,朕尚年幼,做事难免有不当之处,还要诸卿多多劝谏,朕希望与诸卿合力,创我大明之盛世,民族之辉煌!”
虽然众臣心中都在腹诽:“就你那手段,比你家祖宗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谁敢劝你?”
但表面上,一众大臣还是跪在地上喊道:“吾等愿辅佐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