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文会,就是一帮读书人,接着以文会友的名义,各出份子凑个酒局在一起吃吃喝喝,顺便卖弄一下自己的学问,本来这种事情南方的文人最爱搞,因为南方人文荟萃,读书人也多,所以一城一县就能凑起来不少人。
可是北方就不一样了,因为自从北宋时期,北方诸省不是被契丹人占据,就是被女真人占据,后来又经历了元朝之后,北方的文风其实已经衰败的很了。
当年洪武朝时还因为科举时上榜的都是南方人,闹出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科举大案,最后连老朱都不得已,弄出来一个对北方考生带有歧视色彩,但却被欣然接受的南北榜!
也正是因为北方文风衰弱,所以北地的读书人也很少办什么文会,不过事事总有例外,北京作为大明朝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所以常年聚集着一些读书人,这些人大多是前科落榜的举子,或者准备下一科赶考的举子,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有钱人家的子弟。
毕竟北京作为大明朝的首都,消费水平那可不是一般的高,普通人家是不敢常年在这里流连的,也正因为有这么一帮有钱、有闲、有学问的读书人,所以北京城里动不动弄个文会什么的也不是稀罕事。
今天宁世伟他们本来就是要去广德楼参加一个文会,结果半路上卢象升和牛浩就吵起来了,这一吵不要紧倒是把朱由校给招惹来了!
众人一路到了广德楼,朱由校抬头一看,这广德楼倒是排场,楼高四层,一楼二楼是都是大堂,三楼四楼应该是雅间,今日的文会就设在二楼,此时二楼上已经是人声鼎沸,看样子是来了不少人!
朱由校作为皇帝,到这种地方,他的护卫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在朱由校等人上楼之前,早有护卫先上去查看了一遍,见楼上都是些读书人,便在暗处监视,并没有惊动这些人,只不过广德楼的厨房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上菜的小二也换成了侍卫,所有的酒水菜品,都要经过检验才能送到朱由校的桌上!
对此广德楼的掌柜和伙计已经吓尿了,只不过面对锦衣卫的腰牌,他们背后虽然也有些人物撑腰,但也不敢有丝毫的反对,只能暗自祷告上苍,求满天神佛保佑,今天可千万别出乱子!
朱由校一行人上了二楼,立即被扮作小二的侍卫引到一处无窗无景的桌前坐下,然后立即有人上来将酒水菜肴布好,一切都是行云流水,倒是让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众人坐定之后,朱由校笑道:“不知建斗兄与牛兄到底争论什么,竟然到了要动武的境地?”
没等卢象升说话,那牛浩却抢先高声道:“前些日子大同大捷,大同镇的官兵献俘于德胜门,这件事朱贤弟应该知道吧!”
朱由校心说:“我当知道,那些俘虏就是给我的,我还花了不少银子呢!”
但嘴上却是道:“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小弟当然知道,难道牛兄与建斗兄的争执与此事有关?”
牛浩点头道:“正是如此,以在下之见,王师平定鞑虏,献俘于御前,本是普天同庆之事,可当今圣上却将那些被俘的蒙古人充作苦役,就有失仁德了。可他卢建斗却说陛下此举并无不妥,鞑虏横行中原,虽然被打败,但也不能就此免罪,没将他们直接砍了,只是服劳役,这是天大的恩德。为此在下才与卢建斗起了争执。”
牛浩说话的声音很大,一番话说完,已经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等他话音落下,便有人说道:“这位兄台所言极是,我泱泱华夏,乃是礼仪之邦,怎么能做这种掳人为奴,有违仁德之事?其实我等对此也颇有微词,只是当今圣上乾纲独断,我等就算有什么不满,却也无言路可达圣听啊!”
又有人道:“此话诧异,鞑虏侵我疆土,害我百姓,被我王师所败,不杀他们就是便宜他们了,总不能为了仁德,就此放了他们吧?让他们做些苦役,倒也是个教训,也可以警示鞑虏,不要动不动就到我大明地界胡作非为!”
结果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反驳道:“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对待那些蛮夷之国,就应该有大胸襟,大气魄,既然鞑虏已经被杀的落花流水,其必畏惧我大明兵锋,此时再以仁德教化之,必定使其心服口服,想必就算放他们回去,他们也不敢再侵我疆土了”
很快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是吐沫横飞,可是这种争论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凭借一张嘴说服对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朱由校却从双方的争论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对于仁德这件事,很多读书人心里其实并没有一个标准,以至于他们只把给人恩惠当做仁德,却不知道,平白无故的给人好处,只会让人笑话,而得不到任何尊重!
虽然朱由校支持刘一燝弄出了一个普学,但普学在文人中的影响力还是不大,地位也委实不高,即便其中某些观点被人认同,但也有着很大的局限性,如卢象升这种一心扑入普学怀抱中的读书人还是太少了!
所以朱由校打算利用这次机会,给普学好好打一个广告,让普学在读书人的心目中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诸位!”朱由校站起身,朗声说道:“谁能告诉我何为仁?”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有人道:“这位小兄弟倒是有趣,竟然连仁为何物都不知道,就跑来参加吾等文会,怕不是谁家小孩子,跑出来胡闹的吧?”
宁世伟汗都下来了,心道:“这人是谁?怎么如此孟浪,如果知道这位是谁,怕是要当场吓死吧?”
宁溪本来还跟朱由校较劲,可此时听有人如此嘲笑朱由校,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恼火起来,起身道:“汝即知仁为何物,为何如此刻薄?难道没读过仁者,爱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吗?既不知爱人,又无恻隐之心,何以谈仁?”
小丫头言辞犀利,三言两语便将那人说的哑口无言,不过朱由校却是一脸的懵X,心道:“这丫头是帮我说话呢?还是损我呢?我又不是二傻子,需要别人对我有恻隐之心吗?”
谁知宁溪又将矛头指向朱由校道:“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当今那位仗着兵强马壮,把那些蒙古人连同他们的妻儿全都抓来做苦役,显然本来就无志于仁,所以才会做出如此恶劣之事,不知猪兄对此有何评价?”
嘶——
酒楼中立时想起一阵抽气声,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宁溪!
宁世伟一捂脑袋,心中哀号道:“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