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松平久保心里面对大明的怠慢,以及回到倭国可能受到的惩罚是又怒又怕,可眼前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他不得不出钱雇佣了码头上的力夫,把十船货全部卸了下来。
本来松平久保打算是卸完货之后,直接把货堆放在码头上,挑出一些个大明皇帝做贡品,然后派人放出消息,就地将其他货物出手,这样也可以获得不错的受益,算是跟德川秀忠有个交代,至少用不着刨腹自尽了!
可是十艘关船上的货物刚刚卸完,一个四十来岁,有些微微发胖的太监,就领着十几个差役走了过来。
那个太监到了小山一样的货物旁边,扯着公鸭嗓喊道:“这是谁家的货?货主在哪儿呢?怎么这么没规矩?”
松平久保本来就被曹凌的盛气凌人和苏敬的不告而别气的七窍生烟,见又有人过来耀武扬威,立即气急败坏地带人冲过来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在倭国使团前大喊大叫?”
松平久保不通汉话,那太监和随从也不晓倭语,只不过那太监见松平久保面目狰狞,语气不善,自然知道他说的这些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那太监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他笑呵呵地取出一面铜牌,递到松平久保面前,问道:“听说你们这些海外蛮夷也是认得汉字的,你可认识这上面写的什么?”
松平久保虽然不会说汉话,但却认识汉字,他低头看了看那牌子,只见上面写着“钦命上海市舶司主管”!
松平久保对于“上海市舶司”这五个字倒是不在意,但是“钦命”两个字却让他一愣,因为他很清楚“钦命”这两个字的意思是面前这个人是大明皇帝亲自任命的官员。
同时松平久保也很清楚,面前这人可不止普通人,而是一个太监,虽然倭国没有太监,但松平久保也知道,太监是大明皇帝的亲信家奴,甚至松平久保还知道几个厉害太监的传闻!
因此对于面前这位大明皇帝的亲信,松平久保自然不敢得罪,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谦恭的笑容道:“原来是主管大人,失敬失敬!”
当然松平久保说的还是倭语,那太监是听不懂的,但见松平久保面色缓和,语气也恭顺了,他的脸色自然也好看了些许!
只是松平久保并不知道,大明皇宫里如这样的太监有好几万,这位上海市舶司主管,名叫刘宝路,在宫里只是个低品的太监,也就是老王安看他勤勉、机灵,才被安排在上海这个新建的港口做个主管!
刘宝路为人倒也当真勤勉的很,到了上海港之后,便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虽然难免有些宫里人的豪橫毛病,但手底下确实也干净的很!
其实也不是刘宝路不想弄些外快银子,而是他知道,现如今东厂对官员看的太紧,尤其是他们这些外派的太监,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下场,也不由得刘宝路不干净!
现在刘宝路最大的心愿,就是把上海港这个破地方搞得有声有色,能被宫里的老祖宗看在眼里,然后回宫得个好差事,当然要是陛下能多给他些赏银就更好了!
本来像这种点货收关税的事情,是不用刘宝路这个主管太监出马的,但是上面已经来了信儿,要他狠狠为难倭国使团,就算把这些人赶回去都没问题!
太监这个物种本就是残缺之人,而且不但身体残疾,心理更阴暗的很,让他们做糖十之八九不甜,可让他们做醋保证酸死你!
所以刘宝路等曹凌的人马一走就迫不及待地粉墨登场了,他见松平久保看了自己的腰牌,脸上就露出了谦恭的笑容,心里对这个小矮子也充满了鄙夷,只是现在双方语言不通,刘宝路也没办法将自己的鄙夷传达给松平久保!
好在刘宝路身边也有机灵人儿,见双方无法沟通立即就找来了一个会倭语的通译,那人来了之后先是给刘宝路见礼,然后陪着笑道:“刘大人,小的叫王全,早年走过倭国,对倭语颇为精通,您有什么要吩咐这些倭人的尽管跟小的说,小的保证原原本本跟他们说明白了!”
刘宝路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告诉他们,上海港的规矩是入港先收三成关税,然后必须租用港中仓库存放货物,他们在码头上堆放货物已经坏了规矩,要罚银一千两!”
王全听了这话立时就吓了一跳,心道:“这些倭国矮子是怎么得罪了这位?下手竟然如此之狠,要是这么折腾一番下来,这帮倭国矮子怕是要赔的跳海了!”
也是出于这种疑惑,王全忍不住问道:“大人,咱们什么时候有这些规矩了?”
刘宝路眼睛一瞪,怒道:“这是咱家新立的规矩,你觉得不应该?”
王全自然不敢得罪这位主管大人,连忙笑道:“不敢!不敢!小的这就跟他们说!”
接着王全把刘宝路的话翻译给松平久保听,松平久保听完之后头皮都炸了,入港先交三成关税,还要租用仓库存放货物,最要命的是屁都没干,先罚了一千两银子,如果这些钱花出去,他这批货还赚个屁钱了!
要知道倭国本身物产并不丰富,针对大明出口的商品主要是漆器、折扇、太刀、硫磺、苏木,另外就是从日本带来大量白银,用来购买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另外倭国还有一项生意,就是兑换大明的铜钱!
由于倭国产金银却不产铜,所以倭国流通的小额货币就是大明的铜钱,每次往来大明与倭国之间的商船里,铜钱也是重要的货物之一!
也就是说在明朝时期,倭国与大明的贸易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再加上这个时期倭国处于幕府时代,各地藩主、大名也可以从事针对大明的贸易,从倭国输入大明的货物可以说源源不断,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因此如果松平久保这批货上岸就被收取三成关税,再租库房交罚金,那么他就直接失去了价格优势,如果抬价自然没人会买,但按照正常价格出售,则势必要赔钱的!
情急之下松平久保脱口而出道:“这些都是给大明皇帝的贡品,你们怎么能收取关税?罚金就更不可能了!”
松平久保原本的意思是先用贡品的名义把关税的事情糊弄过去,事后他再留下大部分货物贩卖,这样一来就可以省下大笔的银钱了!
可谁知刘宝路听了这话,点点头笑道:“原来这些都是贡品,你们倭人倒是知道孝敬,既然是贡品自然就不需要纳税,也不用交罚金了,来人,清点货物记录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