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宁溪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朱由校,心中欢喜地想道:“你自己做了坏事,看你怎么自圆其说!”
朱由校见宁溪小丫头又找他麻烦,心里只感觉好笑,却不理会宁溪,而是看了看周围的读书人问道:“诸位也是这么想的?”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却是一片齐刷刷左右摇摆的脑袋!
乖乖!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死的货,敢说当今皇帝心里本就不存有仁念,就是要干坏事的?
那不是摆明了说当今皇帝是个昏君吗?
如果是以前的那些位皇帝,这么说了也就说了,搞不好还能搏一个范言直谏的好名声,可当今这位是好惹的吗?
谁敢明目张胆的说那位是昏君,搞不好被拎出去宰了都有可能!
可是宁溪却丝毫不怕朱由校,见所有人都摇头,心里更是气愤,板着小脸儿道:“诸位都是读圣贤书的,难道舍生取义四个字都不懂吗?当今那位以前做的事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次实在太过分了,竟然连蒙古人的女人和孩子都抓来做苦力,在下曾经亲眼去看过,那些女子和孩童也和男子一样做那些修桥铺路的苦工,吃的是粗糠淡菜,让人见了好不可怜,但凡当今那位心中还存着半点儿仁爱之心,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话时,宁溪小丫头的眼圈儿竟然微微发红,显然她是真的去工地上看过,也对那些蒙古人的遭遇感到痛心,只不过对于宁溪的话,朱由校却是丝毫不在意。
倒是那些读书人中很大一部分都认同宁溪的话,但这件事涉及到朱由校这个皇帝,所以大家都不敢畅所欲言,就连支持朱由校这种做法的卢象升,此时也是闭口不言,显然他也感觉现在还支持这种做法并不合适。
朱由校看了看四周,大致了解了这些人的想法,沉吟片刻问道:“诸位都认为这么做欠妥是吗?”
因为朱由校说话的方式缓和了很多,所以众人也都不再畏缩,纷纷点头应和,也有人含蓄指出,当今皇帝应该以仁德之心对待那些战俘,不应该如此奴役他们,至少不应该祸及妻儿。
朱由校等这些人说完了,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道:“诸位认为这次大明打了一场胜仗,抓了很多蒙古人做苦役,就觉得这是不仁之举,但我请问诸位,如果有人杀了你们的父母,淫辱了你们的妻女,你们会本着仁德之心,原谅那人、善待那人吗?”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立即有人道:“杀父母之仇,夺妻女之恨不共戴天,若不报仇,妄为人也!”
众人立时附和,一时间酒楼中尽是些此仇不报誓不罢休,不报此仇枉为人的慷慨激昂之词!
啪!啪!啪!
朱由校的那不急不缓的鼓掌声在嘈杂的显得格外的刺耳,很快众人便都闭了嘴,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奇怪的少年身上!
朱由校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才缓缓说道:“诸位刚刚慷慨陈词,实在让我感动,但是诸位知否知道,这次蒙古人扣边,毁掉的村庄多达一百四十三座,杀死我百姓三千七百余人,凌辱无辜女子八百余人,其中半数以上不堪受辱自尽!”
说到这里,朱由校环视四周那一张张震惊的脸孔,愤然吼道:“请问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替受难的百姓原谅那些凶手?有什么资格指责朕去惩罚那些罪人?”
朱由校的话犹如黄钟大吕,激荡在所有人的心中,说白了他们就是一帮圣女婊,只看到了蒙古人被奴役,却没想过那些人到底做过什么,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说,大明百姓的遭遇竟然如此凄惨,也让这些读书人有了一种戚戚然的感觉!
不过震惊之余,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少年竟然自称“朕”!
什么人能自称朕?
当然是当今皇帝啊!
难道这少年是当今的皇帝?
这可能吗?
就在酒楼之中的读书人被这种迷思困扰之时,宁世伟撩袍跪倒,大声道:“圣上之言振聋发聩,学生受教了!”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宁世伟捅破,那帮读书人再也不敢怀疑什么,纷纷跪倒在地,乱七八糟的说着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之类的话,跟朝廷上那帮大臣整齐划一的朝拜,简直没有半点儿可比性!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跪了,宁溪小丫头眼睛红红的站在那里,一脸倔强地看着朱由校,显然对朱由校把她列为“你们”之列感到不忿!
宁世伟现在连死的心都有了,悄悄拉了拉宁溪,低声道:“快些参见陛下!”
宁溪却执拗地甩开自己的兄长,昂着小脑袋道:“他说过武将披甲执械可以见驾不跪,我辈读书人习圣人之言,传圣人之道,这言与道就是读书人的甲械,见他为何要跪?”
宁世伟已经要昏死过去了,他实在搞不懂,明明很聪明伶俐的妹妹,为什么碰到了小皇帝就变成了傻姑娘,而且是那种拉着全家去死的傻姑娘!
“哈哈哈哈!”朱由校却是爽朗一笑道:“宁贤弟说的有礼,读书人既然秉持圣人之言,传播圣人之道,与将士披坚执锐是一个道理,即日起有举人以上功名者,见朕不跪,以示皇家对圣人,对读书人的尊重!”
这画风转的太快,所有人都感到跟不上朱由校的节奏,不过这样的恩典一出,天下读书人可以说是出了一口恶气,顿时酒楼里又响起了一片嘈杂的谢恩之声!
宁溪本来还跟朱由校较劲儿,但一听朱由校竟然因为她免除了有举人以上功名之人的跪礼,顿时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一张粉嫩的小脸儿,直接红到了颈子!
朱由校看着宁溪娇俏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才对那些还跪在地上的读书人道:“都起来吧!今天朕给你们讲讲什么叫做仁!”
“谢陛下赐教!”这会那帮读书人倒是喊的齐整,然后纷纷起身,聚在一起,垂手侍立,等着朱由校给他们讲什么是仁!
朱由校摆摆手道:“这里是酒楼,不是课堂,跟不是朝堂,诸位不必如此拘谨,都坐下吧!”
“谢陛下!”众人齐刷刷谢恩,然后各自找了地方,牵着半个屁股坐下,一个个跟小学生上课一样乖巧!
等所有人都做好了,朱由校才踱着步子道:“既然今天说的是仁,那朕就说说诸位的仁是什么仁!”
朱由校略一停顿,扫视众人道:“应该说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对圣人之言可以说倒背如流,所以诸位的仁是圣人的仁,是书本里的仁,更是诸位心里的仁。但诸位的仁偏偏不是天下百姓需要的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