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叶将周国的地图铺在榻上,歪着小脑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神秘的笑了一笑,抬头问宇文邕:“若此时让你离开长安,你能否做到?”
宇文邕心中一惊,脸色都变了。如今这个紧张的时期,宇文护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对皇位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取而代之。此时离开,恐怕不是明智之举吧。
澜叶看向含阳道:“我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分两步同时走。”她再次将目光转向宇文邕,正色道:“宇文护奸诈阴险,势力遍布整个朝堂乃至全国,既然眼下的形势不利于我们与他正面交锋,何不放弃长安,打着去筹集粮草的旗号让宇文护同意你去这里。”
澜叶将右手的食指在地图上的“河州”上点了一点,“没有记错的话,如今的河州刺史应该是西魏八大柱国将军之一独孤信的儿子独孤善,是也不是?”
宇文邕点了点头,仔细回味着澜叶的提议,半晌后缓缓说:“说到底宇文氏与独孤氏既是总角之交,又是儿女亲家。独孤信的长女嫁给了我的皇兄,均被宇文护那只老狐狸所害。”
“不仅如此吧,宇文护杀害的不仅是你的皇兄和皇嫂,受迫害最深的是独孤家族,想当年的八大柱国是多么的风光。赵贵曾立功于你父亲,元欣佐你父亲以皇室之威,李虎以战立名,李弼将略能军,于谨以谋辅事,侯莫陈崇以勇纵横,独孤信以德抚民。正是由于这七大柱国紧紧团结在以你父亲为首的柱国身边,各显其才,才铸就了周国的辉煌大业。然而,八大柱国的威风随着宇文护的掌权而全部遭到迫害,被杀的、被贬的,被发配的,让不可一世的八大柱国迅速走上了衰落。”澜叶说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为曾经的风光表示惋惜。
正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不管放在何时何地,都是真理。
她更佩服自己还清晰的记得这一时期的历史,不禁又有些得意洋洋了。
宇文邕大概猜出了澜叶的用意,难掩心中的激动问:“你的意思是让我联合其它七大柱国的后人一起对抗宇文护那只奸诈的老狐狸?可是这几个柱国的情况并不相同。”
澜叶点了点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们得逐一去了解,然后对症下药。”
含阳若有所思的望着澜叶,眼中带着几分惊讶、几分不可置信,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无忧无虑的上阳郡主吗?在他印象中,她单纯、善良,甚至有些多愁善感,这些所谓的权谋之术她从不感兴趣,更从未涉及过,而此时的她,竟然能一字不差的说出当年风光无限威震四海的八大柱国的名字,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澜叶将目光移向含阳,道:“既然宇文护想拉拢紫微别苑为他所用,我们就成全他。还好宇文护从未见过你,这样你就可以更深一层的去接近他,了解他,方便调查他的党羽,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釜底抽薪,将他的党羽同他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澜叶说完,缓缓吐了口气,突然觉得肚子在咕咕叫,于是摸着自己的肚子对宇文邕笑道:“我肚子饿了。”
宇文邕自知是澜叶故意要支开他,于是很识趣的去给澜叶弄吃的了。
目送宇文邕离开的背影,澜叶敛了笑容,将视线移向含阳,“把手伸出来。”
含阳不知所以,目若寒星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走近了些,伸出自己的右手。
澜叶将玄武令牌重新交到含阳的手中,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望着他认真地说:“这块令牌是娘亲临终的托付,我自知它的分量,也明白娘亲绝不会看错人,所以含阳,这块令牌你要收好了。”
“郡主······”含阳神情复杂。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周国是齐国的敌人,十分不情愿助周国一臂之力。可是含阳,你看看如今的天下是个什么样子?烽烟弥漫,战火连天。百姓受战争之苦,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眼下这四分五裂的格局迫切需要一位有仁德之心的君主来结束这连绵不断的战争了。你觉得资质平庸的高纬能胜任吗?还是那个只懂得贪图享乐的陈国国君有如此雄才大略呢?我告诉你,能结束这场战乱的人只会是宇文邕,他才是百姓心中一直等待的明君,因为他可以创造一个百姓温饱、安居乐业的国家,一个再也不需要流离失所饱受威胁的国家。天下大局,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这是大势所趋,不管你信不信我所说的,反正我是下定决心要帮他帮到底了。”
含阳紧握着玄武令牌,沉思了一瞬,嘴角溢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长公主不希望你步她的后尘,所以在对你的管教上一直小心翼翼,可始终还是没能避免,你终究还是决定要踏上这条路了。正因如此,才说明你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越来越有她当年的风范了。你既已决定,我还能说什么呢。”
澜叶难掩心中激动,抓住含阳的胳膊兴奋的问:“这么说你同意帮宇文邕了?”
“我若不帮,仅凭你一人之力,不是去送死吗?”含阳没好气地说。
“含阳,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谢谢你。”
含阳看着澜叶脸上洋溢着的开心的笑容,自己的心中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无比凄凉。
此时,宇文邕已经端着食盘走了进来,澜叶笑呵呵地接过他手中的食盒,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没一会儿工夫全部将食盒里的饭菜消灭的一干二净。
宇文邕目瞪口呆:“小叶,你简直就是一头七天七夜没吃东西的恶狼。”
澜叶皱皱鼻子,冲宇文邕做了个恶狼要吃人的动作,道:“含阳答应帮你了,我心里高兴,总算没有白绝食。”
宇文邕心头一震,急忙起身,恭敬得给含阳行了一个大礼。
含阳脸上闪过一抹惊诧,却又迅速恢复冷漠,淡淡说::“你是周国皇帝,无需给我行礼。”
宇文邕道:“这个礼是朕替天下子民行的,谢谢你,含阳。”
对宇文邕来说,含阳冷漠、神秘且心思缜密,仿若黑暗星空里的一颗孤星,给人很强的距离感,但对澜叶却无比衷心,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子并不一般。
澜叶吃完饭,顿觉困意来袭,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了,昨天晚上后背的伤疼的厉害,整整折磨了她一宿。今日又是一天的折腾,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皮重的感觉可以挂两只百斤重的秤砣了,于是迷迷糊糊地对他们二人说:“我要睡了,你们也早点去休息吧。明日起,我们就要开始战斗了,第一个目标就是铲除宇文护那只狡猾的老狐······”
“狸”字还没说完,就已经重重地趴在榻上睡着了。
宇文邕小心翼翼地将锦被给她盖好,便跟含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