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象。”他就这三个字给予了清澄答案。
没有引人入胜地叙述星象变幻,没有惊险刺激地描绘流沙凶险。
虽然从他口中说出来看似简单,轻易,但清澄知道过程绝非那么容易,势必艰辛无比。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徒手挖开沙丘后,晕倒在一旁。他定然是几经周转,费尽心思,消耗法力才将她救出来。
清澄走到马儿面前,温柔地说道,“乐驰,渴了吧。”清澄将手中的植物挤出汁液,放在手心,马儿欢快地喝着。
清澄看似随意地说道,“还是取出它肚子里的东西吧。”
阴迟寒冷漠地回了一句,“随便。”
清澄一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试探的话还是免了吧,便直接说道,“若无这马,我们很难从沙漠里走出来,但取他肚中之物是必然。我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我亲自割腹取物,再帮它包扎伤口,不至于死。可以吗?”
清澄知道这样大费周章取物,又要给马疗伤,势必耽误行程,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但她也无法狠心杀了这匹马。
阴迟寒冷眸扫过那马,沉声说道,“随你。”
清澄喜出望外,他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清澄安抚了一番马儿,手握着匕首,努力回忆书中所记载的关于马的筋骨血脉构造,一刀割下去,不久就看到了藏于马腹中用油纸包裹的一个方块硬物。
清澄将那物件取出来,放置在一旁,赶紧用银针顺着原来的线,重新将伤口缝合起来。
阴迟寒用手帕将沾满血迹的油纸包擦干净,轻然解开了细草绳。
清澄拿出包裹里的大蓟和艾叶,揉碎了敷在马儿的伤口处。大蓟长得像花,球形的花朵,中间是灰白色的绒毛花蕊,周围淡粉色羽状冠毛,远远看去像是缀满的一颗颗玛瑙。大蓟易得,野外常有,外伤止血最好。
打开油纸包,里面竟然是一块玉鉴,通透白玉雕刻的马形,一块小底座上,马儿扬蹄驰骋,马嘴张开似是在嘶鸣,雕工细致,用料讲究。
阴迟寒将底座翻过来,下面赫然三个小篆字,‘候御风’。
“这玉鉴代表候御风的身份,难不成是他暗中与他人交易的信物?”清澄知道这玉鉴贵重非凡,对候御风十分重要。以马雕刻,用他最喜爱的东西做信物,代表他的身份很是恰当。
“他往来贸易频繁,不可能事事出面,固守一地,有这印鉴当如他出面。”阴迟寒言简意赅,直指核心。
他的话,点醒了清澄。与他国通贸,内里门道,涉及众多。
“的确如此,他与他国交好,秘而不宣,当然不能亲自出面。在南阳城中,其他两家虎视眈眈盯着他,就是希望抢夺他的生意。他必然留有后手,即使马场矿洞被人侵占,那些人也无法出货,无法与对家接头。现在谁手中有这玉鉴在手,相当于掌握了南阳半壁财富。自然怀璧有罪,这也是他与凌邱国通贸的证据,凡事皆有对立。”
清澄一席话,流畅在理,瞬时将一大半形势明朗。
阴迟寒眼眸里闪过一丝欣赏,她的睿智与冷静,一如既往。只是比起曾经,她活得太过小心翼翼。心思敏感,生怕成为他人的负担。唯一没变的是她恩怨分明的性子。
曾经在山洞里,她抱着他度过那寒冷的夜。今日在沙漠中,她拖着他走过炽烈骄阳。
清澄翘首期盼,等着阴迟寒再说一句关于候御风的事。他却盯着她,迟迟不语,眼神却越发的迷离,惑人。
“这玉鉴作何处理?”清澄试探性地问道,希望阴迟寒能给她一个好建议。
只见阴迟寒冷眸扫了一眼那玉鉴,随意淡漠地说道,“归你。”
清澄轻呼了一口气,又是两个字,不是‘随你’就是‘归你’。“那就归我处置了。我们现在是继续赶路还是休息。”
此刻已是戌时,夜空灰蒙蒙的。再往前去便是疆场,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放眼望去山丘下方,黑雾缭绕,偶然瞥见远处大祁王朝的战旗飘扬。
“赶路。”阴迟寒语气坚定,带着威严的命令。
清澄不解他为何如此坚决,似乎前方有什么值得探究的东西。
“既然鬼帝大人发话了,那我只能遵命。”清澄为了纾解对他的不满,刻意这般说话。
他在暗夜中,寒风拂过冰冷的唇角,扬起一抹淡笑的弧度。
牵着马下了沙丘,摸黑踩在松软的沙子上,莫名有些紧张,生怕未知的危险发生。
清澄抬起手腕,看向那血玉镯子,黑气散了不少,裂缝也已经开始在愈合。
“你的法力有所恢复吗?”清澄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行在夜光下,如墨的发丝随意慵懒地流泻在肩膀处,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侧颜。
“无关你的事。”他依然那么冷漠回应清澄的关心。
清澄越发想不通,他这样若即若离的性子到底是为哪般?时好时坏的语气,暧昧与淡漠交织不清。他可以为她损耗法力,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寻她整整两个时辰,黑暗中给予了她希望和信任,让她知道这个世上虽然没有人会寻她千万里,但有他这么一个鬼能寻她上天入地。
若说他们是陌生人,可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可怎么也说不清对他的想法和心思。唯有庆幸世上遇到他。
抛去他那冰冷的神情,不悦的话语,偶尔流露出对她的嘲讽和不屑,任由他忽远忽近。这一世,她已经欠他很多。若说他有任何阴谋和陷害,她也只能受着,但最好不要触及到她的底线。
“鬼帝大人,觉得这夜色如何?”清澄微微勾唇,笑容真挚感人。她眼角处的朱砂痣明媚似红豆,相思不知谁?
清澄一直在心里劝服自己,要懂得感恩。毕竟是他救了自己,一定要对他顺从,即使他冷言冷语,也要笑脸相迎。
阴迟寒闻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清澄,眼眸灿若星辰,凝聚着森森寒气,却冷峻无比。他微微抬首,看着夜空中被乌云半掩着的月亮,敛下眸子,继续盯着清澄的脸看。
清澄被他这毫不掩饰,看似自然又直接的眼神,烧的眉心灼热发烫,脸颊处慢慢爬上了红晕,温润地微烫。
突然他将手中牵着马的缰绳递到清澄手心里,清澄一头雾水盯着手心上的缰绳,不知所以。
只听着他冷漠地说道,“马,你牵着。”
清澄顿感胸口提不上一口气来,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敢情是他自己牵马累了,换她来牵马。她无比懊悔,刚才还觉得他风度翩翩,倨傲俊朗,没想到压根不懂的怜香惜玉。
咦,她为何要求他怜香惜玉?看来她也昏了头。
“马,我牵着就好。鬼帝大人快歇歇。”清澄狗腿子似的笑容背后有多少无奈和甘愿。
“嗯。”他竟然还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轻甩衣袖,优雅淡然地走在后面。
有几次,清澄牵马下沙丘,差点滚落下来。而他不动声色,只是在后面虚扶了清澄一把,让她不至于跌倒。
终于下了沙丘,马儿吐着浑浊之气,也很疲累。
突然马蹄底下有一条毒蛇游窜,惊了马嘶鸣几声,清澄连忙安抚马儿。“乐驰,冷静些,前边就是军营,万不可再发出声音了。”
清澄继续牵着马往前走,脚底瞬间踩空,身子失去了平衡,直直往下坠。‘砰’地一声,连人带马坠落到黑漆漆的洞里。掉下来的时候,马蹄无意间踢中了清澄的肋骨,她痛得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稍微一动,明显听到骨头‘咔擦’的声音,她便再也不敢动了。
她暗叹自己太倒霉,一整天两次中陷阱,一次是流沙河这次又是土坑,她还真是霉运缠身,看来这‘灾星’一说还算是名副其实。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淡然一笑,无所畏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是有办法的。
不过她发现,为何阴迟寒迟迟没有出现?他将马交给她,难道就是让她中陷阱掉坑里的吗?
这次,她又被阴迟寒算计了。
不一会,火把照亮了洞口,树脂油燃烧滴落下来的油点,滚烫无比,掉在清澄手背上,瞬间就起了一个火泡,痛得她直吸气,但也不能挪动一毫。她可不想肋骨移位,刺破胆囊和肺部。两弊取其轻,所以只能忍着。
上面举着火把,将领装扮的男子,虽面容俊朗,但他那眼神却有些阴险。他朝清澄说道,“这细作怎么还是个女的?”
旁边的将士附和说道,“秦副将,说不定是凌邱国的美人计呢?”五个人哈哈大笑,直直地盯着清澄。
“好了,将她拉上来,本将自会查明。” 被称为‘秦副将’的男子看向清澄的眼神充满探究。
清澄被人拉上来之后,感觉胸闷气短,连说句话都很困难。
“秦副将,这里面的马要不要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