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羽望着不远处皇城敞开的朝阳门,旌旗飘扬,遮云蔽日,一行队伍气势威武浩浩荡荡地走进皇城内。队伍前列手拿长戟陌刀的守卫军脸色肃冷,一眼扫去,宫城道路两侧无人不回避。队伍中央一辆六马牵引的豪华马车上,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目光幽幽地望着远处巍峨雄伟的皇宫大殿,唇边带着一抹意味难寻的笑。
男子身侧是一位美妇,白色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逶迤拖地的古纹双蝶裙,手挽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撩人心怀。
女子淡淡瞥了眼男子的脸色,娇媚地说道:“王爷,五年未曾回过京城,这京城变化甚大,道路宽了,两边的树也高了,就连宫殿望着似乎与记忆中的变得不一样了。”
男子哼笑一声,“爱妾,你说变得怎么不一样了?”
“王爷,这宫殿似乎变得越发嶒峨,让我觉着难以高攀了。”
“哼,再高也不过是我两条腿之间的距离。”
女子掩唇而笑,便不再多语。
一阵疾风扫过,车辇上垂挂的薄纱门帘被掀起,男子和美妇的容颜瞬间出现在众人眼中,街边的庶民见了无人不惊羡,君子如玉,美人如荼,说的就是这一对神仙眷侣。
阿奴吃着手中琼华而做的精致酥饼,透过轩窗望着薄纱门帘后的一对碧玉人儿,连连招呼月娥俯身去看。两人挤在窗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期望那一对碧玉人儿能朝她们这里看来。
“好一对郎情妾意,瞧瞧琅琊王身边的王碧瑶,原先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侍婢,替琅琊王宽衣解带竟也日久生情,两人如漆似胶的模样在那些无知的庶民眼中看去是美的,可我压根就觉着恶心。”阿奴不知从哪听来有关琅琊王府的事,好打不平地说道。
“嘘——你口无遮拦,当心被人听见。”月娥脸色惊恐地说道。
“哼,你怕这里有皇族还是琅琊王的走狗偷听?即便听见又怎样?大不了被逮住了一顿死打,那琅琊王妃是巾帼英雄,却为何因病而逝?”
“你真以为她是因病而逝?”一直没有发话的童羽忍着心头的痛苦问道。
阿奴将手中的酥饼狠狠地咬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这话我是听曾侯府的四小姐曾芸身边的丫头说的,她说琅琊王妃根本就不是病死,而是……”
“而是什么?”童羽眉毛轻挑,瞥了一眼不懂装懂的阿奴。
“小姐,你也对这个琅琊王妃感兴趣啊?那琅琊王妃不是病死,而是别琅琊王和身边的王碧瑶设计陷害而死,死时模样极奇瘆人,说她浑身插满了箭镞,鲜血淋漓;又说她身首分离,身子被丢弃在荒野被饿狼啃得净光;还有人说……”
童羽缩在宽袖中的手不知何时掐在桌沿上,指甲一片片掐得扭曲,心痛得好似被生生掏了一个窟窿,寸步难行,她感觉挪动一步便要她花费全身力气。
窗外的一双人儿,她恨不得飞将朱鸟弓弩朝他们快而狠地射去。
阿奴和月娥的目光全都注视着窗外的车队,丝毫没有察觉痛苦中挣扎的童羽。
隔壁雅室,屏风相对,一人一桌一壶绝美的海棠酿。
红色的酒在琉璃盏中缓缓流动,令狐莲轻轻地搁下,目光穿过屏风,望着对面童羽虚渺的身影,将她脸上的情绪一丝不少地望在眼里。
“公子,梅兰竹菊四人均都奔赴进京,鹰隼虎豹早已安插在宫城内部,只等你开口……”夏芍药一身轻便的装束不知从何赶来。
“芍药,你猜我有几分胜算?”令狐莲转身望着夏芍药,唇边噙着一抹淡然的微笑。
“胜算向来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公子你为此精心策划了数月,琅琊王和王碧瑶这次绝对不会从我们的手中逃出,你还犹豫什么?”
“芍药,看来你报仇之心比我还强烈啊!”
夏芍药不再吭声,眼泪瞬间如缺堤般愤然落下。
“这仇恨我绝对要报,师傅上官燕听闻琅琊王妃被这两个歹人杀害,连夜奔赴,到了洛城死不见尸,遂向琅琊王和王碧瑶索要师妹的尸体,谁知琅琊王和王碧瑶竟然将师傅……将师傅五马分尸。我与师傅情薄,学艺完毕便只身前往大羽献艺,此生与她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这一别竟是生死之别,我愧对师傅。现在见了他俩,公子我怎能不想去亲自结果他俩的性命?”
“芍药,别感情用事,轻举妄动只会让你抱憾终身。”
“公子,恳求你让我去吧,即便送命我也无怨。”
“傻,你和她同一师门,是五十弦的唯一传人,也是唯一能将九曲剑舞跳下去的,我不想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九曲剑舞。”
“我怎么办?”
“仇,必报,但结果一定要最好。”
令狐莲举起玻璃盏将血色的海棠酿一抿而尽,瞧了一眼对面的童羽,却不知她何时已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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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殿,宾客云集。
汇聚五湖四海的珍稀花卉盛开在芳华殿的每个角落,就算平日里经常斗花的妃嫔贵妇都不曾见过,通往大殿的玉石台阶上一步一花,为巍峨庄重的大殿填了不少喜气。
大殿的花厅内歌舞升平,一曲接着一曲不停歇的演奏,似乎宫城一年的热闹与喜庆全在这里被挥霍掉。
童羽抬头仰望芳华殿,追忆当年与孙韶相视而笑,一步步踏入殿内给辛贵妃请安。那时的孙韶对她柔情倍加,随处都能见到两人并肩而走的身影。
一声锣鼓声响,众人起身伫立,便瞧见景王孙瑛和蓉妃娘娘款步走向大殿,随后一身华衣逶迤拖地的王碧瑶在景王孙韶的搀扶下一面向身边的众臣含笑问候,一面将手放在腹部,让人一瞧便知王碧瑶有孕在身,难怪孙韶对她呵护有加。
孙韶和王碧瑶经过童忠卿的身前,两人含笑问候,童忠卿连忙弯腰辞谢。童羽在童忠卿的身后,面无表情地跟着作揖谢过,当目光触碰到孙韶时,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嵌入手心里,狠狠地戳着肌肤,想让手中的疼痛转移对孙韶和王碧瑶的恨。
王碧瑶娇媚可人,轻声说道:“童大人,听闻大小姐即将嫁入景王府,到时候大小姐还得喊我一声婶娘,我们可是亲家哦。”
童忠卿连忙回道:“小女能嫁入景王府承蒙辛太妃和蓉妃娘娘的关爱,有此荣耀是小女三生求得的幸事。”
王碧瑶望了望童忠卿身后的童羽,瞧这姑娘双瞳剪水,明媚的大眼睛流转间似乎有股清澈的湖水缓缓流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经霜带雪般的冷冽。
孙韶对面前有点姿色的再寻常不过的女子有点兴趣,毕竟当年生下的私生子孙景墨要娶的就是她,他不免多看去几眼,并未有过多话语。
皇家子嗣入座后,看着艺人门穿着雀服起舞,随着丝竹翩翩起舞,举杯祝贺,一片欢声笑语。
人群中,童羽无视皇家举办的歌舞,一杯杯低头喝酒。
对面下首座位上,令狐莲作为辛太妃特邀的贵宾静静坐着,毫无避讳地望着童羽,这一动作即便被孙景墨发现,对他送去恶狠狠的目光,令狐莲却若无其事。
坐在令狐莲身侧的兰凌低语,“令狐公子,你就不避讳下你那慑人心魄的眼神?那边的童大小姐可是有夫家的人,你这么大胆与她眉目传情,就不怕触怒了孙景墨暗地里诛你九族?”
“九族?兰公子在说笑了,我孑然一身,何来九族?”
“如此说来你是豁出去了?为了她。”
“值得我豁出去的人早已不在,她去我心不会再暖。”
歌舞结束,辛太妃便随着景王和琅琊王进入内殿,宴席上自然成了众多贵族小姐公子们自由走动攀谈的时间。曾侯府的曾芸和姚雷将军之女姚絮絮连忙朝童羽走来,向童羽祝贺即将嫁入景王府。
“姐姐,这景王府的小王爷一表人才,配上你这才情超群的女子让我们羡慕不已啊!”姚絮絮激动得几乎快要蹦起来。
知道孙景墨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曾芸冷冷一笑,拉过童羽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童羽,你确定要嫁给孙景墨?”
“妹妹,你觉着我是配不上孙景墨?”童羽猜出曾芸的意图,却没有顺其意去说。
“若姐姐觉着孙景墨好就好。”曾芸低头不再说话,一脸低沉。
姚絮絮一把将童羽拉到跟前,脸上笑容不再,“姐姐,你可听闻京城最近传出来的闲言闲语?有人嫉妒你和小王爷的婚事,说你……唉,总之有些话不堪入耳,我说的话怕惹你不高兴。哦,我和曾芸打理一些下人放出话去,替你说了不少好话,也不知这些话能不能抵挡风言风语。”
难怪近来京城中一片恶语评价中会传出一些中听的话来,竟然是姚絮絮和曾芸两人散开的,童羽有些惊愕也有些感激,连忙朝两人含笑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