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碧瑶知道自己罪不可恕,望着孙韶手里沾着胭脂红的曲谱,心里悲凉而痛楚。她唯一的生的希望在孙韶的身上,现在这点希望没有了。
“王爷,我是罪人,可我多希望你不是结果我性命之人。你我同床共枕这些年里,我对你可有一点儿违逆之处,没有。我对你真心日月可鉴,为了你赴汤蹈火只要你念及着我的好,我便足够。我死不足惜,可你怎舍得对我下手?”
孙韶将戳进王碧瑶琵琶骨的短剑向里面用力一推,痛得王碧瑶连声惨叫。
“这一剑是替孙景墨送给你的,墨儿中了胭脂红,你可知道这胭脂红服用后即便一时半会儿地要不了人的性命,但那毒素必然不会那么快消散,残存的毒素日后会慢慢侵蚀人的脑子,让人痛不欲生。我又将剑朝你骨头里推了推,便是让你承受墨儿日后所尝之痛苦。还有,这沾毒的曲谱,你要么自己咽下去,要么我硬塞到你的嘴里。你瞧瞧,是我动手还是自己乖乖吃下去?”
“既然你给了我一剑用来偿还孙景墨中的胭脂红,现在又让我吃下这曲谱,夺我性命,这又是我何事做得过分了?”
王碧瑶忍痛怔怔地望着下手狠辣的孙韶,今日她难逃一死,死前要弄清一切,否则死不瞑目。
孙韶冷冷地笑起来,声音里夹杂着一点悲凉的味道,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些年,你把我骗得好狠。当年,我将蒙汗药下在了杨雨的补汤里,将她的脚筋挑断,并没有想取她性命。而你,你这狠毒的贱人,却背着我和王公公自作主张,将她从百尺台上扔到了蛇窟里,这等残忍狠绝之事居然做出来,还当着我的面说杨雨是咬舌自尽,你真想得出来。要不是你的院落里安插着我的人,我这辈子恐怕都以为杨雨是自尽而亡。你这恶毒妇人知道这些年里,我俩为何同床异梦,形同陌路,是因为知道杨雨之死与你有关。前往太妃娘娘寿宴的路上,我和你有说有笑,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你以为我是真的对你有情?做梦!”
“可王爷,我将杨雨扔下蛇窟不都是为了你好吗?那杨雨是朝廷重犯,你将她留在府内不是留了个祸害吗?你既然将她父亲处决,还指望杨雨会原谅你吗?她会恨透了你,她会要了你的命,与其这样不如下手为强啊!”
“哼,我既然处决她的父亲,还担心她会要我的命吗?就算她为父报仇,要去我的性命那也是我心甘,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就不要替我的安危自作多情。”
王碧瑶听了孙韶这话,心里凉透了,杨雨性情刚烈听闻父亲被孙韶处决,定然会和孙韶决裂。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杨雨一定会报仇,这孙韶居然还心甘被她杀。杨雨在他心里就这么重要吗?
“不不,王爷你心里要的绝对不是杨雨,你心里要的是大梁这万里江山和滔天权利。你不是期望在洛城韬光养晦,卧薪尝胆,有朝一日一举攻破皇城,踏上龙座吗?那杨雨比起你渴望的权势还有吸引力吗?在我眼里,你爱江山并不爱美人,不对吗?”
“哼,你是我肚子里蛔虫吗?你怎会知道我爱美人胜过江山?这辈子里最对不起的就是杨雨,我亏欠她太多,以为砍下杨忠烈的头颅便可躲过陛下的猜疑之心,我的这片忠心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那杨忠烈是我救命恩人,在我深陷险境挡住三支毒箭,要不然如今我还在床榻上如木头般躺着,哪里都去不了。我知道杀掉杨忠烈便意味着和杨雨决裂,所以不得以才将她的脚筋砍断,让她哪里都去不了,只好留在我的身边,即便她对我恶言恶语相待,只要她活着,活在我的身边,我就满足。我不指望能得到她的原谅,我只要每日能看着她,看着她活生生地在我跟前就好。可,可这愿望没有实现,都是你,都是你这自私狠毒的妇人断送了我美好的愿望!让杨雨和我生死两隔,让我成日里活在对她无尽的相思之中。”
孙韶的话说到这,手里的曲谱朝王碧瑶的嘴里送去,王碧摇着头,却奈何不了孙韶手里力气太大,曲谱上的胭脂红已经被口水洇湿。
“不,不要啊!不,不……”
“这时候跟我说不要太迟了,你可知道杨雨离我而去之时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吗?那孩子是我和她的。她最后也跟你提了,是不是?你居然无视!是你这恶毒的女人将我孩儿性命葬送,你还期望得到我原谅,简直是痴人说梦!”
“够了,既如此,我王碧瑶就将这剩下的曲谱自己吃完,不劳烦王爷动手喂了。”
王碧瑶流着泪,她想掩盖的都掩盖不了了,孙韶已经知道了一切。他那么深爱杨雨,既然知道杨雨是她害死的,他早就应该将她置于死地,却还让她活到了今日,这已经是开恩了,她还再求什么呢?
或许,她和已故的杨雨相比,她永远只能匍匐在她的脚下仰望,她是一粒微尘,和杨雨永远是云泥之别,起码在孙韶眼里是这么认为的。
王碧瑶一口一口咽着曲谱,恨恨地望着孙韶。
本来她指望将童羽姑娘带到洛城讨得孙韶的欢心,眼下这童羽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她与当年的杨雨多么相似。孙韶活该这辈子与所爱之人阴阳相隔,他果然和童羽所说的是个异常冷漠无情之人。
下辈子,她王碧瑶绝对不要再当妾,即便当牛羊也好。
王碧瑶摄入的胭脂红过多,两眼迷离,脑袋昏沉,便一头栽倒地。
孙韶见王碧瑶倒下没有了动静,冷冷哼了声,便转身上马,拉扯了下缰绳,和护卫军丢下王碧瑶的尸体,一路扬尘离去。
许久,中毒太深的王碧瑶不知什么时候醒来,身侧的童羽喂了她一口水。
“童……你没有……没有走啊?”
“王碧瑶,我没有走,一直都在旁边,你和孙韶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的。你是信了我的话了,可惜这条命也快要被阎王爷收走了。可惜啊可惜!不过,你临死前还能见到孙韶一眼,够知足了,不是吗?”
王碧瑶流着泪,没有吱声,静静地听着童羽说话。此时的王碧瑶也没有说太多话的力气,毒素开始在体内发作,喘气越发困难,好似有人掐着她的脖子。
童羽朝气息奄奄的王碧瑶看了一眼,极为鄙视,“王碧瑶,孙韶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已经清楚了,要不要听我说点让你惊骇的话呢?你说我和已故的杨雨相似,我不仅会杨雨的九曲剑舞和凌波剑舞,就连杨雨会的杨家枪法也熟练。有些事情你终究不会明白,上苍有好生之德,有的人阳寿未尽还是会找个法子让她继续存活于世。现在我告诉你,我就是杨雨!”
王碧瑶吓得目瞪口呆,整个身子不断颤抖。
眼前这个童羽说她是杨雨,这怎么可能?杨雨分明被她让人从高台上推下了蛇窟,最后看到蛇窟之下是杨雨的一具被蛇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她怎可能存活于世?不可能的。
童羽看着王碧瑶惊吓成这样,幽幽笑着,她这话说给任何人听都惊吓不已。
“三年,整整三年,我的魂魄借着童忠卿的嫡女童羽的这具快死之人的身体活了过来。我承受的痛一直想着要加倍让你和孙韶承受,现在看着你被自己心爱的男人所害,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吗?你死得真不值啊!这沾着胭脂红的曲谱好吃吗?”
“不……不会……王爷,要……要当心……”
“可惜他听不见的,你就安心上路,日后我会替你收拾孙韶的。”
童羽望着王碧瑶,看着她气息不匀,嘴巴嚅嚅在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两眼一瞪便断了气。
童羽站起身,远远地看着洛城主城方向,那里曾和父亲待过无数日子。最危急的时候,北萧的玄武王率军攻打主城,她和父亲死守城门,用计策让玄武王退兵。那里旌旗飘扬,号角长鸣,埋着无数效忠父亲而被孙韶杀害的英勇将士。
嘚嘚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令狐莲率领鹰隼虎豹四人急急赶来。令狐莲跃下马,望着地上的死尸,再看看王碧瑶气绝躺在一边。
令狐莲关切地朝童羽问道:“童羽,你没事吧?”
“没事,王碧瑶被孙韶杀了。”
“哼,孙韶不杀她怎么向章州王交代,又怎么向辛太妃交代,王碧瑶对孙韶来说是早已摆好的弃子。”
“在孙韶眼里,任何人只能被他利用,而他从未想过和谁能够共存。”
“鹰大,你们不是有任务吗?去吧,童羽姑娘没事,我和她……”
鹰隼虎豹四人知道令狐莲的意思,情人好不容易见面,一些甜言蜜语怎能说给他们这些粗莽汉子听呢。四人连忙吆喝着马朝着洛城的方向跑去,看来令狐莲派这四人前往洛城主城有事要办。
令狐莲将童羽凌乱的头发搭在耳朵上,颇为关切地说道:“我曾答应你,帮你手刃王碧瑶,却没有帮到。王碧瑶引火上身,将你这在江湖上排得上号的高手挟持,不知道她动脑子了没有。我倒是担心孙韶会把你怎样,好在他没有伤到你半毫。”
“令狐莲,是想让我在这继续饿肚子还是上路,回到京城我要好好歇一歇。阿奴一定担心我担心得要死。”
“阿奴在后面,稍会儿就到。你这疲惫的身子再骑在马上颠簸着回去,我怕吃不消。我特意让阿奴备了衣物和点心在车上,你好换洗了在车上吃吃睡睡。”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从官道上驶来。
童羽心里笑笑,这令狐莲做事心细,知道她跟着王碧瑶吃了不少苦,这几日根本没吃饱一顿,都是野菜野果过嘴,酸涩无比。上了车,她一定多吃些,还要美美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