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身后是秋紫轻声的啜泣。
等帐子里只剩下她们,阮娘才抖着唇安慰她:“你哭甚么?!这样对眼睛不好。再说孩子交给你我也放心。你只管好好教导他,不要让他太飞扬跋扈了……”
晟哥儿在林兆和那边,阮娘就努力跟秋紫说了许多话,免得自己一直陷入悲伤的情绪。
秋紫一个劲的点头,最后拉着阮娘的手道:“您何苦非要去陈国,就在大燕,若是不想见王爷,随便什么地方,买了宅子,安家落户,这样晟哥儿长大也好找你……”
阮娘摇头:“那样的话,我跟在盛王府有什么区别?我头上还要顶着盛王爷女人这个名头。我想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做个人,而不是谁的附属,谁的女人之类的。”
秋紫又道:“可陈国好穷,王爷都说了您可以把那些东西带走,还是带过去,也免得到时候缺这个少那个又不方便。”
阮娘笑:“从前没在野地里睡过,现在过了一晚上,也不是适应的还好?再说,穷有穷的好,知足常乐,我想一想晟哥儿好好的长大,这比穿金戴银叫我高兴的多。”
秋紫也不再劝了。
成云回京都,先进府,敷衍了王妃跟侧妃们的垂询,立等了程先生把折子写好,他盖了印,这才送到宫里。
皇上昨日其实已经收到消息了,但是他没想到随国公这次来真的。
本是想着叫随国公进宫,他做个和事佬来着,可皇贵妃过来却将他劝住了:“皇上,王氏跟盛王爷都有了孩子,现在闹腾一阵子,也是因为盛王这次着实的过分了,您看看全京都哪家人家,这明明有孩子却不拿自己的孩子当回事,反而过继了别人家的孩子为嫡子的?”
皇上对了皇贵妃,是比较随意的:“可当初盛王过继的事也是朕同意的啊!”
“皇上,您是天子,又不是那县官,叫臣妾说句不中听的,这种事儿您就不该插手,有宗人府,宗令,叫宗令为难去就好了么,可您压着宗令去做事,总不能再继续压了随国公把说过的话都收回来吧?要是盛王没有一点过错,当日宗令如何能不开口维护?宗令可是姓林不姓王的。”
皇贵妃这么一说,皇上也无话了,只好道:“这叫什么事儿啊!”
皇贵妃轻飘飘的道:“就是盛王爷糊涂了么,您看看,就因为他府里的王妃为他哭瞎了一只眼,他现在做的都是些什么事?自古以来,嫡长嫡长,无嫡子,那还有长子呢,偏他过继不说,还一下子过继三个,这三个孩子还个个都比他的亲生儿子年纪大……,外头的人都夸盛王爷忠心差事,说他这好那好,可叫臣妾说来,盛王爷真是连皇上的一指甲盖儿都比不上……,不说旁的,就是皇上的后宫,也比他那王府后院整肃有条……”
皇上一听皇贵妃这样鄙薄盛王,心里高兴,面上却还谦虚:“他就是这么个优柔寡断的性子。”
这之后,他再接了林兆和请罪的折子,就顺水推舟的更加不愿意管了。
当然,在朝中听到有人弹劾盛王有人弹劾随国公,还是一力将这些事都压了下去,并且把大臣们训了一顿:“那是人家盛王府跟随国公府的私事,你们一个个的盯着瞧了,难不成你们都是没有亲家的人?”
皇上虽然偶尔行事不着调,但怼人的本事是相当高杆的,有他压着,林兆和在外头养伤,京里竟然渐渐了有关盛王府的流言。
林兆和这边,旋之带了镖局的人过来,阮娘立即跟陈雾同盛王府的人彻底分开了。
她没有离开,却不再见他,孩子也交给了秋紫跟乳娘照料,只是命旋之每日的过去问孩子的情况。
晟哥儿虽然小,可离了亲娘还是有感觉的,哭的声嘶力竭,白总管听了眼泪汪汪,日子要是以后都这么过,那可真是钝刀子磨人。
儿子如此,不说阮娘难受的躲在车厢里头哭,就是林兆和也不好受:“把孩子抱过来。”
林兆和见了哭泣不停的儿子,再也顾不上身体,吃力的扶着床榻就要起来,白总管连忙上前帮着扶了,又在他身后塞了几个大迎枕。
林兆和双手将晟哥儿抱过来,一看儿子小脸哭的通红可怜,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白总管一看王爷落了泪,连忙用袖子擦了眼泪伸手招呼了乳娘等人下去。
他学着阮娘往日的样子,将额头抵在儿子的头上,喃喃的哄他。
阮娘这才忍着两日没有见孩子,人不说傻了,可饭食都少用了,瘦了一大圈,等听到林兆和哄着晟哥儿不哭了,这才微微放心,只盼着林兆和对孩子要一直这么深爱了。
林兆和见晟哥儿哭成这样,阮娘都不肯回心转意,自己在这里再多留无意,就叫了白总管安排他们赶回京都。
他决定要走,阮娘也同陈雾商议着尽快离开。
只是这一场生离,不知何日才能重聚。
阮娘到底见了林兆和一面。
“王爷多多保重。”
林兆和经过这几日痛定思痛,心绪平稳了许多,只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回来,我既往不咎。你不回来,只要你肯遵守约定,我自然也会信守承诺。晟哥儿永远只有你一个母亲。”
阮娘看了一旁篮子里头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儿子,眼泪溢到眼眶里头,一开口就要淌下来。
“我知道王爷心中只有规矩,可我还是想再相信王爷一次。只是,若是晟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或者王妃,或者侧妃或者王爷的其他什么女人们敢害他,我一定会回来报仇,你若是还是让他认王妃为嫡母,那么我永生永世与你为仇敌,至死方休。”
林兆和浑身一凛,张了张嘴,却只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阮娘当然是不放心的,就是换做她自己照顾孩子,还要战战兢兢,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错眼珠子的看着,这时候叫她托给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孩子的生父,她心里的担忧也是止不住。
离别在即,她蹲下身,轻轻的亲了亲孩子的小脸,而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帐篷。
她一走,林兆和觉得自己的心被摘走了一半,好在还有孩子,还能勉强维持了精力,便也在不久就回了京都。
阮娘跟着陈雾,带着镖局的人一路到了池州,从池州上船,往西北而去。诀别之际,前路未知,她反而更有了勇气。
林兆和回了盛王府,先闭门谢客,等到养伤半个月,吴太医说只要不剧烈活动便无碍之后,这才进宫。
皇上见了林兆和吓了一大跳:“朕是听说你生病了,怎么病的这么厉害?”
“臣又不是金刚石,自然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兆和笑了笑,递上折子,重新跪地行礼:“臣有不情之请,愿意去盛王府之爵位,送四位侧妃归家,另行发嫁他人……”
皇上:“你这……”
林兆和闭了闭眼道:“实不瞒皇上,臣这次生病,伤了根本,太医也道以后恐无子嗣……,侧妃们花样年华,困在盛王府后院,实在是不幸……,求皇上允了臣吧……”
皇上被他弄得头晕脑胀的,但是还算抓了重点:“传太医,叫李振林赶紧过来!”
李振林来了,林兆和却不肯让他把脉,只一个劲的磕头:“求皇上看在臣多年忠心的份上……,臣宁愿一死!”
皇上是被他吓着了,亲自下了龙椅去扶他。
林兆和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皇上就不敢逼迫了,叹了气道:“这侧妃再嫁的事,朕允了,不过这种事也不好逼迫人家,我看呐,要不你找了人好生的跟侧妃们说了,再好好的跟她们娘家说说,大不了多给嫁妆,让她们嫁人嫁得远一些呢,是吧?”
林兆和点头:“多谢皇上体谅。臣,真是……,除了皇上,竟没人为臣这么着想过……”
皇上被他捧的舒服,干脆道:“这王府爵位的事你是不要提了。朕前几日还在想着,按说王妃没有嫡子,王氏生的便是你的长子,王妃以后又生不出来了,论理该晟哥儿做世子……当然啦,朕知道你重规矩,其实王氏,呃,真论起来,身份也不低,等这几个侧妃都走了,也挪了地儿给她,好歹的算生子有功,封个侧妃,也是三品的诰命,再赏赐些东西,有朕跟你抬着,晟哥儿的地位也就无人敢诟病了……”
林兆和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体贴,可不说阮娘已经离开,就是王府的世子之位,他都没想过现在就定下来。
虽然心里感激皇上,但他理智犹在,皇上现在春秋鼎盛,可晟哥儿却跟几位皇子年纪差距大,亲近不起来,也不敢乱亲近,他在还好,他跟皇上若是都不在了,晟哥儿又跟新帝没了香火情可怎么办?
还不如就这样压着世子之位,静待时机,若是将来新帝亲口封了晟哥儿世子之位,这样才算圆满。
“皇上如此替臣着想,臣无能为报,着实汗颜……,晟哥儿的生母不服管束,臣已经命人远远的将她送走,驱逐出京了……,至于世子之位,晟哥儿年纪还小,中正还是贤良也一时看不出来,不如等大大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