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临头,陈郡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她甚至想过,只要以后晟哥儿平平安安,她就是跟林兆和过一辈子也无妨了,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林兆和有他的国家大义跟宗法规矩,她有家人,有晟哥儿,这就够了。
世间多少夫妻,纵然有过恩爱,可那恩爱能有几年之久?
一等许多天,她一天天的瘦下来。
这期间方先生来了。
方先生的消息虽然灵通,可倒霉就倒霉在他中间生了一场病,拖着病体什么也不能做,一拖延就耽搁了。
好在他身边的人机灵,拦着他在宗华山下住了一阵子。方先生养好了身子,正好听说陈郡在找他。他本想回燕国的,可转念一想,又停住了步子。自己虽然做不到像苏秦张仪一样,可凭着这么多年的交情,说动陈郡让陈郡找镇国公帮忙,这可比他自己回到燕国强……
陈郡见到方先生,两个人都彼此一愣。
陈郡憔悴消瘦,方先生像老了十岁。唯一相同的,大概是彼此的眼睛都闪着黝亮的光。
方先生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吓唬陈郡的话,譬如如果陈国不出兵,燕国危险,燕国危,则盛王危,盛王危,公子晟朝夕不保……
陈郡用他,本也是因为他是燕国人,因此并不隐瞒,略沙哑了嗓子道:“皇上已经发了国书给燕皇,但有所求,竭尽所能。”
可以说,陈皇的姿态摆的很低,虽然是救援,却并不倨傲,给足了燕皇面子。
方先生一听大喜,这不是天上掉馅饼,是天上掉仙贝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陈国受灾,燕国支援,燕国有难,陈国救助,陈燕两国,将来定能成为这片大陆上的一段佳话啊佳话!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他们想的这么简单。
北魏三万人马横空出世,夺了玉州,消息传到上京,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的。
本来么,玉州挨着西楚,离北魏十万八千里的,说西楚夺了玉州还能叫人信上一信。
可不信又如何,人是北魏人,旗号也是北魏的,等北魏连下几城,还真由不得燕人不信了。
这就像一个劫难,遇上了,谁也躲不过。
北魏犯燕国北边的信还在燕皇案头压着,这头北魏又从西楚这边绕到燕国西南进攻来了。
那会儿成云带着晟哥儿跟见放刚进京。
要不说巧呢,若是成云晚上一日,他只要在路边茶寮一坐,就能听上几耳朵,届时对晟哥儿肯定另有安排。
可谁知就这一日,他一进京,上京就戒严了,戒严不说,还严查,成云当然不怕查,九门提督甚至上前来问了他几句林兆和在北边的事,成云捡着能回的回了,这才带了晟哥儿回府。
九门提督进宫奏事的时候,因大家都在商量北魏进犯一事,他想起盛王爷在北边,便对了燕皇说了。
燕皇一听道:“把晟哥儿接进宫里来,盛王可就这一根独苗,那府里一个当家主事的没有,若是出点事,朕可真无颜见盛王了。”
众臣:“您真不是拿人家小孩子当人质?”
燕皇当然真不是,他怀疑谁也没怀疑林兆和的忠心。
成云也相信燕皇不是,可晟哥儿才四岁,燕皇说接他进宫,那就是接他一个人进宫。
因为林兆和不许他长于妇人之手,变得骄里娇气,所以乳母是早就打发了的,现在晟哥儿连个贴身的乳母都没有。
府里倒是有其他两个公子,可燕皇没提,接人的也不敢擅自做主。
成云又不敢抗旨,急的团团转,见放见到,就道:“我陪晟哥儿进宫。”
成云摇头:“不行,你年纪也不小了,宫里不许留男人。再说宫里的主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比咱们小公子地位高,就是搭上个你,也惹不起。”
把进宫看做是进龙潭虎穴。见放一听他这样说,忍着自卑感,低声将自己是天阉的事说了。
成云跟他接触的少,根本不知道,闻言也是大吃一惊:“那我去问问那个传话的公公。”
银子塞了不少,但不怎么顶用,国家动荡不安,传话的公公心情不好,故意为难道:“这王爷身边用内侍,那是没的说,可没听说非嫡非长的小公子身边也用内侍……”
成云只得又塞,低声下气道:“并不是去了根的,是天生如此,王爷也是惜他性子沉稳能做事,这才叫跟在小公子身边的……”
那公公这才袖了手,扁着嘴斜了一眼见放道:“那就跟咱家走一趟,不过能不能进,咱家也说了不算。”
谁知到了宫门,那公公却挥手将见放打发了:“咱家想了想,还是不能叫你进,不光是你,现在宫门紧闭,要不是小公子是要紧的主子,这会子也进不来。”
见放见他连问都不肯问,就要打发自己,显然是又想占便宜,又怕麻烦。
晟哥儿就算再懂事,也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小儿,听话听音,知道见放恐怕不能陪自己一起进宫之后,脸上就显出惶恐。
见放见状,立即将他抱在怀里,冷笑道:“王爷在边关御敌,屡屡受伤,尤其奋战,你们却在这里为难王爷的儿子,既然如此,我们便不进这个宫门了!”
那公公也是个火大的性子,立即尖叫:“你大胆,还不把孩子交出来!”他往后一缩,却挥手让宫门口的侍卫上前:“还不把这个乱臣贼子拿下!”
见放冷冷一笑,他可不是燕国人,算不得燕国的乱臣贼子。
晟哥儿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同样怒目瞪着那个骂人的公公。
见放没有舍弃他,他的胆子便回来一些,指着那个公公道:“你无耻,收了我们家银子,又不叫我见放哥哥进去!你才是乱臣贼子!”
见放是存了心要跟着晟哥儿进宫的,可以说手无寸铁,现在见那公公翻脸,他便将腰带中间抽出来,准备当个武器暂时抵挡一二。
成云不过是打点侍卫头子的功夫,这边就出了事,他急惶惶的往宫门那里,一下子就看到被围在中间的见放,也顾不得了,连忙冲那侍卫统领道:“还要劳烦你,去问一句来福公公,这到底是让我们公子进宫为质,还是……”后头的话他没说,但人人听得懂,要是真存了让晟哥儿进宫避难的心,怎么派这么个东西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