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跟陈末七嘴八舌的将话说了。
宋氏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问:“你们是不是也觉得你姐姐被玷污不干净了?”
陈雾噗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阿娘,儿子要是那样想,怎么肯接了姐姐回来?”说着委屈的眼泪就跟着飞了出来。
陈末也哭道:“从来没想过。”阿姐那么好。
宋氏深深的吸了口气:“行了,此事我知道了,会找你们大姨要个说法,你们也不要做这个样子,免得你们阿姐看见了心里更难受。”
陈雾:“阿娘,赶上官钰儿离开,反正她也不是大姨母亲生的!”若是大姨母亲生的,他早就上去收拾她了!
宋氏道:“说了不用你们管了,都给我干活去!”她一狮子吼,陈雾陈末兄弟立即老实了,乖乖的起身出了门。
门外宋嘉苒战战兢兢的进来:“阿,阿娘,您消消气。”
宋氏这才落了眼泪,转身道:“我没事。”
宋嘉苒知道陈郡的往事在陈家算是禁忌,她也只是一知半解——没人敢问啊!此时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过想一想陈郡的容貌,再想想上官钰儿的不省心,烦闷道:“钰儿为何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么?”
宋氏没有回答。
上官钰儿如此,不过是坚定了她不把陈郡嫁给上官云的决心。
“饭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去看看你大妹妹。”
宋嘉苒连忙点头,送了她出门。
宋氏刚换了衣裳出大门,就见大圣僧跟陈郡一起回来了。
大圣僧面带莲相:“夫人,贫僧又上门叨扰了。”
宋氏笑道:“您太客气了,请进。”说着让出了道,眼前却看着陈郡。
陈郡冲她浅笑了一下。
宋氏心里微微落定,没有多说什么。
吃过了饭,宋氏跟大宋氏进了内室谈心,大圣僧借了镇国公的书房同陈郡说话。
说的也不是旁的,而是陈国现在的情况。
“只发展畜牧是不成的,百姓要安居,必须有耕种,不是说非要在地里种出麦稻,而是找出我们的土地适合种什么,然后着重发展……,这种事,也不是一时能够成的,多则三四年,少则一二年,对了,土地上适合种什么,最好多找找当地人问问,看他们有没有见过可以食用又顶饿的植物……”这是她琢磨的法子。
要想彻底的解决白灾的危害,那必须让百姓有粮食,有能够撑过饥荒的粮食,否则,再来一次白灾,她们光重复如今的这些法子,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说起这些,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那种遭到上官钰儿陷害的愤懑也渐渐的消退了。
大圣僧点了点头,不过也提出意见:“若是种粮食,牛马吃什么呢?”
陈郡笑:“陈国地广人稀,不可能所有的地上都种上粮食吧,最好的法子,便是田地跟草地交叉,田地草地田地草地这样排列起来,譬如一块田地,种上二三年粮食,那么我们可以让土地休养,重新种草,把之前的草地耕了种粮食,犬牙交错,三五年一换,这样百姓有可食用的粮食,牛马也有可以吃的草,再者,若是种麦种稻,秸秆也可以利用起来,给牛马们吃……”
大圣僧听得眼睛亮了起来,他这样子,整个屋子仿佛都有了圣光。
陈郡笑:“不至于吧?”说他有神通,真的有时候神神道道的,可要是这神通能发挥多大作用,又不好说了。
大圣僧却突然道:“此事,你亲自跟皇上说。”
陈郡略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她却摇头:“你若是不想说,容我好好寻思寻思,写个东西出来,到时候让大哥交给太子好了。”
大圣僧皱眉:“郡主这是?”
陈郡笑道:“没事,我只是在想,自己要不要剪光了头发,做个出家人。”
大圣僧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陈郡继续道:“出家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管出家不出家,每个人都有生身父母,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自然不会舍弃家人,再说我还有孩子,只不过是想着,脱离开了这层身份,我能更自在些而已。”
“可是因为上官钰儿?”
陈郡笑:“也有一部分原因吧,不过,不是主要原因,她的想法我大概知道一些,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上官云,但我从来也没想过会嫁给上官云……”
大圣僧突然问:“为何?”
“不如何,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因果。”她转身平静的看着大圣僧。
大圣僧张大了嘴,仿佛事情头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一般,最后翕动了一下嘴唇:“那,那……”
陈郡则深吸一口气,越发的觉得出家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就笑着问大圣僧:“圣女是不是有点特权,能不能自己做自己婚姻的主?若是我想出家,能成吗?”
大圣僧更结巴了:“能,能,那,那个什么我刚想起来,有事要找镇国公夫人商量,先走一步哈,我这是急事!”
陈郡看着他,一言不发。
大圣僧觉得自己脚底犹如有千斤重啊啊啊!
“我有父母,有兄弟,也有了孩子,至于伴侣,说实话,不打算找了。”她说出这话,胸口犹如出了一口闷气,越说越顺溜:“我不求活的像你这般洒脱,有你一半就可以了,只求个心安理得,自由自在。”
她发现自己这两世的经历,其他的都还好,只有情感上,是个彻底的失败者,前世失了心,这世又失了身,那索性不要这种男女之情!
她是个女人不假,但她首先要是个人。
大圣僧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世人心里,女子,尤其是好颜色又还算得人喜欢的女子,应该喜欢这种被人追逐的快乐。
他心里轻叹,圣女乃是异世之人,也难怪不喜欢这种感觉了。又想到,不知道圣女在异世,是不是也这么特立独行。
他这边还没想完,陈郡忽然又道:“出家之后,还能住在家里吗?要是需要我单独出去住,能不能离家近一点?”
大圣僧确定了她真的不是开玩笑,连忙道:“我是真有事,要找国公夫人商议,那什么出家的事以后再说。”说完落荒而逃。
陈郡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而后视线落在书架上的各种书籍上头。
古代希腊的哲学家芝诺曾经说过:如果用小圆代表你们学到的知识,用大圆代表我学到的知识,那么大圆的面积是多一点,但两圆之外的空白都是我们的无知面。圆越大其圆周接触的无知面就越多。
拥有的知识越少,圆圈就越小,也就认为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很少。
就如坐井观天,在井中,就以为头顶的天空只有那么大。
她也一样,当她只是盛王府后院的一个性命捏在主母手里的妾室的时候,她老实,顺从。
等她跳出那个牢笼,她拥有了完整的人格,最起码以后不会日夜担心自己会被害,然而,她就想要人权跟自由了。
这却是难。
人权难得,自由更难的。
便如大圣僧,他也受天道约束。
所以她只求能获得的最大的自由,而不是去求她心中想要的那个自由。
一刻钟后,宋氏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她神色悲伤,满头大汗。
陈郡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顿生愧疚,放下手里头的书,站起来迎接宋氏。
宋氏上来就道:“我已经跟你大姨母说了,等云儿从宫里回来,就叫他送上官钰儿回西楚!”
陈郡轻声道:“阿娘,您先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