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华灯初上时分,罗青桃披上厚厚的斗篷,由九娘搀扶着,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为了掩人耳目,马车并不敢进院中去,只能远远地等在巷口。罗青桃走了这一小段路,已觉双腿酸痛不已,眼前一阵阵发黑。
好在,终于也算是走过来了。
罗青桃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马车去,九娘只好俯身抱她起来,把她送进了车里。
罗青桃正要道谢,忽觉眼前一花,瞬间已是天旋地转。
“什么人!”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头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你说我是什么人?” 罗青桃打了个哆嗦,抬头便看到君洛一张黑得堪比包公的脸。
而她自己,此时正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倒在他的怀里。
怎么搞的,他怎么会在?
罗青桃下意识地看向九娘,果见她低着头,心虚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君洛磨牙道:“怎么,你自己犯了错,还想找九娘算账?”
“我不觉得我有错!”罗青桃翻了个白眼,挣扎着想从他的怀中逃出来。
君洛却把她抱得更紧,双手各抓住她的一条手臂,几乎将她整个人卡在了他的身上。
九娘垂首道:“王妃恕罪……这么大的事,属下不敢不报给主子知道。”
“果然……我就是个傻子,才会信你的话!”罗青桃咬牙切齿。
君洛的神色只会比她更恼:“九娘若不告诉我,你便真的打算独个儿去玩命,是不是?”
“我只是去见见老朋友,哪里是玩命……”罗青桃有些不服气,悄声嘀咕。
君洛不屑地“哼”了一声。
罗青桃便不敢多话,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表示不满。
君洛忽看见她依然苍白的脸色,心中一软,便不再责怪,抱着她放到了车中一个最舒适的角落里。
罗青桃忙扯了扯身上的斗篷,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
君洛拥她入怀,叹道:“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罗青桃有些心虚,一时不敢乱说话,却窝在他的怀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胸口的温暖。
“青桃,你什么时候才肯完全相信我?”君洛握住她的手,幽幽叹道。
罗青桃的心中微微一酸,久久无言。
她很想理直气壮地说,她一直是信他的。
可是那句话偏偏很难说出口。她愿意信他,只是心里一直守着一个“度”,不肯轻易交付全部的信任。
从开始直到现在,她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他的一个玩物而已。她提心吊胆地保护着自己,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他摔下万丈深渊……
她知道这样的提防对他太不公平,可是先前的教训太多,她实在不敢再轻易相信什么人了。
君洛没有等到罗青桃的回答,只得自己叹道:“我还是别问了,定是我做得不够好,你才不敢信我。”
罗青桃慌忙摇头,君洛便抱紧了她,笑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你必须信我,而且只能信我!”
“是吗?”罗青桃淡淡一笑,心中早已是暖意融融。
马车在一处府邸的门口停了下来,立刻有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冲了过来:“这是谁家的车子?将军府门口,是你们这些闲人可以乱来的?”
罗青桃从君洛的怀中挣脱出来,掀开车帘道:“烦请通报武威将军,就说……昭烈郡主求见。”
那大汉愣了一下,大步流星地奔进去了。
君洛抱着罗青桃跳下车来,叹道:“时至今日,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个‘废物’。”
“这话怎么说?”罗青桃有些诧异。
君洛叹道:“我若不是废物,岂会这般无能为力,眼看着我的女人连夜带伤奔走?”
罗青桃抬手捏捏他的鼻子,笑道:“好了嘛,我知道你有本事,也知道你待我好!只是有些事情,假手于人总不如亲自动手来得畅快!”
凌彻由那个大汉领着奔出门来,恰看到这一幕,一时不禁怔住。
君洛抬头笑道:“凌大将军,不欢迎本王吗?”
“岂敢岂敢!”凌彻慌忙否认,眼中却是实实在在的鄙夷,根本掩饰不住。
罗青桃忙扯了扯斗篷,轻笑道:“青桃今夜踏月来访,实不得已,希望没有打扰到将军。”
“小姐见外了!”凌彻一边笑着招呼,一边让到路旁,请罗青桃进门。
罗青桃听他唤了一声“小姐”,先已放下了心。
凌彻曾是罗家帐下的前锋,因军功受了封赏,如今已官至大将军,算得上是本朝武官之中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此时他用这个称呼,显然便是不忘出身之意。罗青桃知道,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一半。
花厅之中,君洛毫不客气地把罗青桃抱进怀里,与她一同坐在一张软榻上。
凌彻皱眉看着二人,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罗青桃只得朝君洛剜了一眼。后者仍是气定神闲,显然丝毫不把异样的目光放在眼里。
罗青桃只得自己起身,郑重地向凌彻行了个子侄礼。
“这……小姐,这是何意?”凌彻侧身让过这个礼,满脸诧异。
罗青桃看着他屏退了丫鬟,忽然翻身跪倒,大哭起来。
这一下子,险些把凌彻吓得跳了起来。
偏偏花厅之中没了丫鬟,他又不敢亲自来扶,只得唤君漓道:“请恭王爷快些劝劝小姐,这是使不得的啊!”
君洛却只管捧起茶盏,笑道:“她已忍了多日了,此时让她哭一哭也好。”
凌彻十分不以为然,几次忍不住,想过来亲手扶罗青桃起身。
好在罗青桃哭了一阵儿便自己停住了。
凌彻松了一口气,却见罗青桃缓缓解下斗篷,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那脸上,原先的血痕已经结痂,原本肿痛的、青红的痕迹,这会儿已变成了一片黑紫,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小姐,您这是……”凌彻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罗青桃擦了擦眼睛,哑声道:“我这里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我此次贸然前来拜访,是因为……有一桩血海深仇无处诉说,只好说与将军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