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刻为止,罗青桃仍没有发现半分逃离的希望。
出门便是闹市,路上堵满了人,简直可以说是“水泄不通”。这就意味着,即使能躲过这些羽林郎,她也一样是跑不掉的。
羽林军忠诚于皇帝,悍不畏死。所以“杀鸡儆猴”这一条也行不通。
如果君洛的命令是“抓活的”,她或许可以尝试用自己的性命来做筹码。可是偏偏他的命令是“尽量”抓活的。多了两个字,意思可就大不一样了。
唯一理论上可行的办法只有杀出一条血路了。
可是当着满街百姓的面,杀光数十羽林郎,既不明智,也不现实。
难道,今日只能束手就擒吗?
罗青桃的心里有些慌。
她与君洛之间,已经再没有一丝情分可言。此时落到君洛手中会有什么后果,罗青桃不敢想。
她迟疑许久,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短剑”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兵器,她是不喜欢的。
之所以会随身佩带这玩意儿,是因为父亲当年曾说过:女孩儿家一旦落入敌人之手,宁可为玉碎,不能为瓦全。
短剑是女子最趁手的兵器——自杀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它更好用了。
罗青桃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打这个主意的。但是与回到君洛的身边相比,此刻她宁可选择做一个没出息的逃兵。
为首的那小吏正作好了迎战的准备,却见罗青桃将剑刃对准了自己,一时吓得他魂飞魄散:“郡主,这可使不得啊!”
罗青桃向他安抚地笑了笑,温言开口:“回去对你主子说:青桃已将这条命还了他,今生不欠他什么了。”
“郡主不可!”那小吏脸色煞白,急冲冲地闯了过来。
罗青桃将眼一闭,剑刃对准自己的脖子,狠狠地抹了下去。
“小桃子——”巷尾传来一声嘶吼。
罗青桃听见了这声音,手上却已收不住。
死意已决的她,这一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自然是没那么容易收住的。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罗青桃感到有些抱歉。
瑞卿表哥一向疼她,她却要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在面前,实在残忍了些。
可,预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罗青桃发觉剑刃刺到了什么东西,而她的脖子却完好无损,只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溅了上来,说不出的难受。
听到周围一片惊呼,罗青桃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先前那小吏在她身旁站着,右边肩膀整个儿已成了一片血红,一时也看不出伤得多重。
见罗青桃睁眼,那小吏扯了扯嘴角,嘶声道:“您不能死……皇上……皇上还在等您回去……”
罗青桃皱紧了眉头,那小吏却缓缓地瘫倒在地上,头一歪,咽气了。
罗青桃一时有些发愣。
她只是想杀她自己而已,不想竟失手杀了旁人。虽然不是有意,却也难免有些抱歉。
她不太懂这小吏在想些什么。
君洛不是不在意她的生死吗?她自己抹了脖子,这些人大可抬了她的尸首回去复命,照旧是一场功劳。何苦为了救她,把自己的命搭上?
罗青桃想不明白,围了一圈的羽林郎却都以怨恨的目光盯着她。
该死却没死成的罗青桃不免有些尴尬。
这时君瀚已飞驰到近前,飞身下马,一把将她捉进怀中:“小桃子,你吓死我了!”
罗青桃推了推他坚硬的胸膛,纹丝不动。
这时她忽然恍悟:君瀚不是来救她的,而是来杀她的。
没错,这混蛋想要勒死她!
罗青桃心中悲愤,无法可施,突发奇想张大嘴巴在君瀚的肩膀上啃了一口。
于是世界顿时一片光明。
君瀚放开了手,龇牙咧嘴:“你拿我磨牙吗?”
罗青桃眨眨眼睛作无辜状:“谁叫你勒那么紧的?”
君瀚接触到她的目光,浑身一震,耳根立刻红了起来。
罗青桃已趁着这个机会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瑞卿表哥怎么会来这里?”
君瀚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神色竟有些恍惚。
罗青桃唤了他好几遍,他才猛然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京城虽大,你能躲的地方却不多。我思来想去,只有罗家旧宅最稳妥,想必你只能躲到这些地方。永林舅舅这里虽然地处闹市,却极少有人知道这里与罗家有关系。你要躲他,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罗青桃听他说完,苦笑道:“也亏得是你。若是旁人知道这些,我怕是不能平安躲到今日了。”
“可是,我还是害了你。”君瀚长叹一声,脸色有些沉重。
罗青桃略一思忖,已然明了:“草儿带来的那包点心,是你准备的?”
君瀚叹道:“我怕你住在荒园衣食不周,便隔三差五叫她给你送些东西来。我自以为已经够小心,不想还是被人给盯上了。”
罗青桃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蠢”。
是人都知道他是她的表兄。她出走,君洛首先要盯紧的人就是他,他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派人给她送东西?
这哪里是送东西给她,这是把她往君洛的面前送呢!
罗青桃满肚子怨愤,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知道君瀚是真疼她的。
独自一个人在荒废的园子里住着,若没有草儿隔三差五过来玩闹一番,她还真不一定能撑得住这么久。
所以,今日的事,不怨君瀚。
如果一定要怨,就只能怨她时运不济,一劫连着一劫吧。
罗青桃抬头向君瀚笑了笑:“我很感激你。不过,今日我是逃不掉了的。你回去吧。”
几个羽林郎听见罗青桃这话,松了口气,忙顺着她的话头道:“请靖王莫要让我等为难。”
君瀚攥紧罗青桃的手,急道:“我走了,你怎么办?还拿短剑自杀吗?”
罗青桃讪笑:“再不敢了。”
君瀚“哼”了一声,脸色并未有半分缓和。
罗青桃知道,他也在为难。
果然,君瀚迟疑许久才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走是走不掉的。小桃子,你既然已经招惹了他,此生怕是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我知道,”罗青桃长叹一声,“我认命就是。”
“如此,我陪你回去见他吧。”君瀚牵起了她的手,昂首阔步走出了羽林郎们的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