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中,弥漫着浓浓的药香,中间还夹杂着丝丝血腥气,在这满屋的刀枪剑戟之中,显得格外森冷可怖。
草儿伶俐地打发了太医和小厮们出去,罗青桃才敢悄悄地溜进屋。一看见君瀚惨白的面色,她的心里立时揪痛起来。
君瀚自己反倒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笑着向她眨了眨眼:“小桃子,我很高兴。”
高兴?
这人多半是疯了,伤成这样,居然还“高兴”!
罗青桃心中抱怨,面上却勉强维持着笑容,顺着他的话接道:“我也高兴。”
君瀚的脸上,立时现出欢喜的神色来。
他咳了两声,笑叹道:“前一阵子听说他待你不好,我已急得六神无主,后来又打听到你逃出了恭王府,不知去向……小桃子,你定不知道,那时我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煎熬……”
罗青桃垂首避开他的目光,低低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表哥太费心了。”
君瀚恨声道:“你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何况,那小子向我承诺过会善待你,如今却食言而肥……我定然不会饶他!”
罗青桃本想劝他不必待她如此,料定他听不进去,只得作罢。
君瀚笑道:“幸好,我终究比他早一步找到了你。虽然今日的事情有些仓促,但同我原本的设想也相差不远。如此,我总算是为你做了一件有用的事。”
“瑞卿表哥……”罗青桃心酸难忍,泣不成声。
君瀚捏了捏她的手,笑道:“你不用觉得对我不住。我只恨自己无能,眼看你受了那么多苦楚,却帮不上你的忙……先前我总是晚一步,这一次终于扳回一成,我很高兴。”
罗青桃听得心中发酸,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君瀚笑吟吟地看着她,那满足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捡到了一只凤凰蛋呢!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罗青桃忽然想起幼时同君瀚一起掏鸟窝的场景,不禁勾起了唇角。
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她已下意识地说了出来:“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在演武场后面的水汪子那里,我捡了个天鹅蛋,被一大群天鹅追得抱头鼠窜,你为了救我,被那些破鸟啄得一身淤青……”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君瀚却并没有接话。
罗青桃一时有些尴尬,心中暗骂自己啰嗦。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这会儿又何必再提呢?
她讪笑着抬起头,打算找几句废话,把刚才那个愚蠢的话题岔过去。
抬头却看到君瀚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的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这样的目光,让她的心里有点儿发憷。
“瑞卿表哥?”她试探着开口。
“小桃子,我很高兴。”君瀚哑声开口。
罗青桃皱了皱眉,展颜笑了:“我知道。你刚刚已经说过了。”
“那不一样,”君瀚的眼睛里溢满了柔情,“小桃子,我是说……你心里有我,我很高兴。”
罗青桃的心里,警钟大响。
虽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扫君瀚的兴,她还是决定硬着头皮把话说清楚:“表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敬你如同胞兄长,你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她知道君瀚一向直来直去,所以这话也说得格外不委婉。
本以为君瀚定会十分懊恼,却不料他只是微微笑了一笑,声音略有些沙哑:“你不要再骗我了。小桃子,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
眼睛?
罗青桃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捂眼。
君瀚却笑着捉住了她的手:“不要藏,我喜欢看你这个样子。”
罗青桃的心里,倏地泛起一股寒意。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君瀚解释一下这眼睛的问题。
可是,这个话题,叫她如何开口?
难道要直接告诉他,她不管对着哪个男人,都会露出这种含羞带怯欲拒还迎的眼神吗?
虽然罗青桃的脸皮已经够厚了,可是让她当面向自己的表哥解释这样的问题,她仍然有种宁肯被雷劈死的感觉。
罗青桃一番短暂的沉默,被君瀚当作了女孩子被人揭穿心事的羞涩。
当然,这也是托了她那******面颊的福。
君瀚只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幸福过。他甚至开始在心里暗骂自己愚笨:如果他早一点身受重伤,她是不是就会早一点表露出自己的心意?他与她之间,是不是就不用有这几年的周折了?
不管怎么说,此时君瀚的心里,是欣喜若狂的。
罗青桃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做一个残忍的坏人,当面把所有的实情都告诉他。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守在外面的草儿便急急地冲了进来:“外面乱糟糟地吵成一团,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说什么皇帝来了!”
罗青桃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还是君瀚抓住她,沉声道:“现在走是来不及了。你先到书架后面去躲一躲!”
这是此时唯一的办法,罗青桃自然只得听他的。
草儿正要跟着躲进去,君瀚却叫住了她:“你就在这里吧。”
草儿也不跟他客气,大咧咧地在罗青桃原先坐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仲春季节温热的风立时涌了进来。
君瀚咳了两声,挣扎着似要起身:“皇上。”
“四哥,你有伤,快躺好!”君洛急走几步冲进来,按住了君瀚没来得及坐起来的身子。
君瀚藏住眼底的笑意,换上悲怆欲绝的神情:“皇上,小桃子被人抢走了……”
君洛的手僵了一下,缓缓松开:“抢走?”
君瀚没有理会他,只管自己哀痛地道:“我一向以为在自己尚有几分手段,可以保她平安,没想到……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抢走,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咳咳……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定不会那么狂妄自大……我为什么不跟那些羽林郎一起死了!”
罗青桃在书架后面听着君瀚哀痛的嘶吼,赞叹之余,心中不禁暗暗诧异。
她的瑞卿表哥,不是一向直来直去、最不懂得拐弯的吗?
如今说起谎来,他倒是一套一套的!
君洛显然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四哥。他愣了好半天,一肚子的怒气完全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得咬牙道:“这也怨不得你。”
君瀚仍然沉浸在哀痛之中,君洛已沉声追问道:“你是如何找到她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片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