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桃的心里“噔”地响了一声。
君洛已撩开车帘跳了出去。
罗青桃正要跟着下车,九娘已从外面钻进来,拦住了门口。
罗青桃只得坐回原处,冷笑:“如今我已是见不得人的了,是不是?”
九娘垂下头:“西楚太子妃遇刺,主子正在处理。”
罗青桃怔住,心里莫名地开始发慌。
西楚使者在大梁遇刺,这件事本来已经足够棘手,更何况出事的正是西楚太子妃本人!
那个太子妃是个怎样的人,罗青桃并不了解。她只知道西楚太子失踪、皇子夺嫡,太子妃以娇弱之躯力挽狂澜,早已成为全西楚、乃至全天下的传奇!
这样的一个女人若是在大梁出了事……
不堪设想!
因为九娘盯得死紧,罗青桃纵使心中焦躁难捱,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在马车上等着。
西楚太子妃的马车在路中间停了好一会儿,终于又缓缓地向前移动了。
罗青桃以为君洛会回来,但他没有。
罗青桃想吩咐车夫跟上去,九娘却不同意,说是离西楚太子妃的马车越远越好,否则未必不会落入圈套。
如今的九娘是越来越固执了,罗青桃犟不过她,只得作罢。
此刻马车所停的地方,是在一片不小的杨树林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寂静得吓人。尤其是此时夜幕已经渐渐地落了下来,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嘟嘟噜噜的鸟叫,越发吵得人心里发躁。 罗青桃自然是不怕黑的,可是像这样没头没尾地被撂在路上,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慌。
九娘蹲坐在门口充当门神,一声也不吭。罗青桃闭上眼睛的时候,便觉得这林中仿佛只剩了她一个人,孑然如孤鸿,一身一心,浑无着落。
最初她还能听到西楚那辆马车旁边嘈杂的人声,后来那声音渐行渐远,就完全听不到了。
罗青桃探出头去看了看。夜色已深,前方已看不见马车的影子,只有数点火光摇摇晃晃的,映出几点人影。
看样子,那辆马车似乎又在前方停了下来?
罗青桃不太确定。
她迫切地想知道那边的情况,更想知道君洛会不会遇上麻烦。可是她等了很久很久,却连一个回来报信的也没有。
这样的等待,实在让人心焦!
西楚那边,受伤的到底是寻常的侍卫,还是太子妃本人?君洛在那边同他们说些什么?他们会不会对君洛不利?这场变故,会不会把西楚彻底推到南越的阵营?
罗青桃的心里,无数种担忧缠绕在心头,越缠越紧,几乎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她几次想冲出去看个究竟,都被九娘拦了回来。
理由始终只有一个:她不该给君洛添乱。
罗青桃虽然生气,却拿九娘毫无办法。
毕竟是君洛的心腹,杀是杀不得的,打她骂她又不管用。
于是,罗青桃仍然只能等。
等到林子里的鸟噪彻底静下来的时候,罗青桃已经把马车里边的东西能拆的拆、能砸的砸,都祸害得差不多了。
这时前面终于跑回来一个侍卫,只说了一句“皇上已经回宫”,便再也不肯说别的话了。
罗青桃没法子,只好吩咐车夫赶路,却始终没有追上西楚的那辆马车。
罗青桃已经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九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罗青桃的耳边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沉闷闷的,闹得人心烦意乱。
一路回宫,平安无事。
只是回宫之后,从守门的侍卫到抬辇的太监,看罗青桃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纵然罗青桃早已习惯了旁人异样的目光,此时却也不由得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直觉告诉她,宫里出事了!
会是什么事呢?总不会是西楚太子妃重伤不治,已经薨逝了吧?
细想想,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西楚本来便已经同南越达成了某种默契,与大梁必有一战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即使太子妃果真遇刺身亡,也不过是让西楚更加出师有名而已,难道大梁便怕了他们不成?
罗青桃觉得那些侍卫和太监们简直太杞人忧天了。
让她不解的是,即使西楚出事,那些人又为什么用那样怜悯或者嘲讽的目光看着她?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即使是让她上战场,那也未必就一去不回了,至于用这种看死人的目光看她吗?
罗青桃百思不解,最后只好把这些异常的原因归结为——那些人都是怕死鬼。
回到水湄阁,照例只有两个小宫女迎了上来,草儿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罗青桃乐得清静,叫九娘收拾了被褥,便钻进帐中去躺着。
沫儿剪完了灯花,在床头站了好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沉默地退了下去。
罗青桃的心里有些不安,但她什么也不敢问。
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门口的珠帘“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一个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溜进内室来,在床边探头探脑。
在宫里敢这样胡闹的,除了草儿再没旁人。
罗青桃坐起身,冷声斥道:“混账丫头!深更半夜不睡觉,扮鬼吓人吗?”
草儿被她突然的训斥吓得打了个哆嗦,却反常地没有跳起来,只跺了跺脚,急急地“嘘”了一声。
罗青桃诧异地掀开帐子:“怎么了?”
草儿没回答她的话,却向外面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进来吧!”
“什么鬼……”罗青桃一肚子没好气。
这时门帘动处,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罗青桃吃了一惊,立时跳下床来:“你们是嫌命长吗!快送他出去!”
来人一个箭步冲过来,将罗青桃捉进怀里:“小桃子,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出去的!”
“瑞卿表哥,你是疯了吗!”罗青桃气得嗓子冒火,偏又不敢大声嚷,只憋得头都大了起来。
来人正是靖王君瀚。可是水湄阁地处内宫,岂是他一个外臣该来的地方!
君瀚抓住罗青桃的双肩,急道:“再不见你,我确实要疯了!小桃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到现在还没有看清吗?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早就说那个好色贪淫的混球不是你的良配,你总不肯听我的话……别再执迷不悟了,跟我走,我们离开京城,再也不见他了,好不好!”
“不好。”的罗青桃挣脱他的手,冷冷地道。
君瀚怔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了:“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肯走?你知不知道,他如今已是四面楚歌!太上皇、三皇兄、满朝文武、南越、羌族、全天下的百姓……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那么多人在盼着他倒台!你跟着他,必定难逃一死!”
罗青桃心头一紧,却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这么说,我更加不能走了。”
君瀚领会了她的意思,咬着牙冷笑起来:“你要跟他同生共死?可是你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你知不知道如今朝中众臣正在逼他杀你!只要你死了,他就会重新获得满朝文臣的拥戴、重新成为大梁国人人称颂的明君!你猜他会怎么做?”
罗青桃心烦意乱,忍不住冷笑道:“如果我真的那么有用,那就叫他来杀我好了。”
君瀚面如死灰。
罗青桃叹了口气,正色道:“如今的处境如何,我心里很清楚。瑞卿表哥,我有我的选择……你回去吧。”
君瀚重新捉住了罗青桃的双肩,痛苦地问:“小桃子,你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罗青桃坚定地摇头:“没有。”
君瀚直直地盯着她:“那么,你是在怪我?我知道你怨我娶了顾氏,可是……当时我别无选择,你是知道的!你当初跟他回宫,不也是万般无奈吗?如今怎么会……小桃子,他从未善待过你,你怎么可能对他死心塌地!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罗青桃想起过去的种种误会,心头一阵无力。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她只得长话短说:“表哥定然是误会了。我当初同他置气,确实闹了一阵子别扭。可是我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我。如今这个局面,我愿意与他一同面对!”
“我不信!”君瀚提高了声音。
草儿吓得在一旁跺脚:“你不要命了!被人听见,你们两个都得死!”
君瀚依然紧抓着罗青桃的肩膀不放:“当初我明明感觉到你心里是有我的,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跟他两情相悦至死不渝!小桃子,他若是用什么卑鄙手段禁锢着你,你就该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想办法!如今你一个人抗下所有的苦楚,是把表哥当死人了吗?”
罗青桃发现,跟这个人是说不清楚了。
瑞卿表哥是个太固执的人。此时她不管说什么,他都会当作是借口吧?
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一件事。
罗青桃短暂的沉默,被君瀚理解成了身不由己有口难言。
他猛地收紧双臂把罗青桃圈进怀中,沉痛地道:“都怪表哥太没用,没有保护好你!小桃子,你跟我走!我已安排好了一切,这一次再不会让你落到他的手中!让他去跟南越、西楚那些肮脏的女人纠缠不清吧,小桃子,你是我的!”
罗青桃心烦意乱,正要挣脱,却听外面响起一声冷笑:“朕还没咽气呢,四哥就这么着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