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儿?”许文岚唤了声,脸上却没有笑,也没往跟前走。
虽是故人,但她可不想做那个惹人厌的。既然不愿相识,那就只当不认识好了。
许文岚没上前相识,可刘春儿却反到跳下轿来,提着长长的裙摆,跑了过来:“你这人,又不是不认识了,干嘛不过去?”
一脸的笑容,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惊喜,这哪儿是不愿相识,分明就是很高兴看到许文岚的样子。
两父女,却是完全不同的反应。
许文岚眨了眨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看看被刘春儿握住的手,再看少女明媚的笑脸,她到底还是把刚才的不快抛开:“我刚才看到戏园子门口放的花牌了,还没恭喜你们呢!真的像你说的,已经能进戏园子唱戏了。”
面色一沉,刘春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过了会儿才又笑了:“是啊,我爹能进戏园子唱戏了……那个,还没问你怎么来府城了?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问完这话,刘春儿就又笑了:“看我,尽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才不带为了我跑到府城来呢!”
许文岚笑笑,没接这个话题,只是解释道:“我哥来考童生。”
“呀,白大哥都考童生了啊?真是厉害……”
许文岚脸上的笑就更灿烂几分:“是啊,都一年了嘛,我哥自然得看看自己学得怎么样了。”
刘春儿点点头,也不问白胜文考试的事儿,只笑道:“既然来了,就到我家去坐坐。”
许文岚本还想拒绝,可看到刘春儿脸上的笑,到底点头。
刘春儿拉着许文岚进了轿子,外头看,这小轿又小又窄,可进了轿,两人挤着坐也不觉得太窄。
晃晃悠悠的,有点像坐船,虽然在许文岚看来还是不大舒服,但在现在,能坐这样的轿子就是体面的事儿。
轿子拐进一条胡同,停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许文岚下了轿,四下一看,倒有几分惊讶。
这胡同看起来挺宽,能进一辆马车还有余,左右门户都离得挺远,可见这宅子面积还不小。
看来刘家班是真赚到钱了,要不怎么会租这么大的宅子住。
“刘春儿,这房子租金多少啊?看来刘老板经营戏班子经营得不错啊!”
正在拍门的刘春儿回过头,看着许文岚,脸上也没了笑,眼神闪烁,带有几分晦暗之色。
“那个……”刘春儿咬了咬唇,到底还是小声道:“我爹不在这儿住,进去了别提我爹的事儿,只说我们在街上撞见,我请你回来坐坐。”
许文岚微怔,旋即明白。
刘春儿话虽然说得含糊,十分不好意思,但许文岚却没有丝毫异色。
离婚啊分居啊,这在现代稀松平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刘春儿的话让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刘秋生为什么一见她就闪了。
也是,要是被老婆甩了,就不大想见过去认识的人,对刘秋生来说,越少人知道从前的事就越好吧?
“……”张了张嘴,差点就问了,还好许文岚及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去年破日时看到小金兰和柳玉楼时,就觉得这两人可能会有事儿,但这个时候说,是显她有预见能力?还是咋的?
只能装作懵懂,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片刻,门里就有人来应门,一个中年妇人开了门,一看到刘春儿就皱眉:“我说小姐,你怎么又跑出去了?老爷不说你,你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啊,妇道人家,不严守门户,反倒总往外跑,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刘春儿脸涨得通红,嗫嚅着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那妇人眼一扫,看到许文岚,眉就皱得更紧:“是刘家班的?小姐若是要见,就在外头见,带回来做什么?”
“不是不是……”刘春儿忙摆手:“这是许姑娘,她不是刘家班的人,是我在黑水县认识的朋友。这不,在外面看到了,我请她回来坐坐。”又忙回头道:“文岚,这是王大娘。”
许文岚笑笑,淡淡问好:“王大娘好。”
妇人上下把许文岚打量了两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让开了路。
刘春儿忙带着许文岚进去,又小声道:“你别在意,这个王大娘就是这样儿,说话不中听。”
不只是说话不中听,还处处都透着瞧不起人的意思,虽说是叫刘春儿小姐,可哪里像是自比仆妇的样儿?分明就是看不起刘春儿,甚至有可能看不起小金兰。
柳玉楼看着像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可真在一起了,也没把人照顾好啊!
心里还在感叹,许文岚跟在刘春儿进了后院,就听到小金兰问:“是老爷来了吗?”
王大娘扬声道:“不是,是小姐回来了。”
小金兰低应了一声,就不回声了。
许文岚抿抿唇,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院子是不小了,两进的四合院,前面两间正房,三间厢房,后头院里是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
虽然没有花园,可是天井却是竖了块太湖石叠的小假山,靠二门处又有花坛,此时开虽没开,叶却茂盛。正房窗下两口水缸,养着锦鲤。
这两进的宅子,若是平常人家已经算是很好了,但不知怎么的,许文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隐约听到里头有唱曲儿的声儿,又有年轻女子笑道:“太太,你已经练好几回了,等老爷来一定会夸你唱得好,还是歇歇吧!”
刘春儿扭头看了看许文岚,见她面色如常,神情才松了几分。
“娘,我带文岚来家坐坐,你还记不记得文岚啊!”抬脚迈步,刘春儿带着笑唤了声。
站在窗前练嗓的女子回过头来,眼神有些恍惚,似乎不知道刘春儿在说谁。
许文岚也有些恍惚。
比起刘家父女的变化,小金兰的变化才是真大。
在黑水时,许文岚就觉得小金兰长得漂亮,现在看,更是漂亮,浑身的绫罗,满头的珠翠,娇嫩得像刘春儿的姐妹,可那双眼睛,却不及在黑水时亮,仿佛笼了一重雾,蓄着水汽。如果说小金兰从前是朵带刺的玫瑰,那现在,她的刺儿就全被拔掉了,虽然一样美,却没那么鲜活失了生机。
这是只被囚进了金笼,失了自由的金丝雀,虽然美丽,却忧伤。
许文岚下意识地抬头,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屋子,心道:原来这是一座金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