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岚不是不害怕的,别说她根本不知道慧如的箭法如何,哪怕是阿萨那个神箭手,让她顶个苹果让他射,她心里也还是忐忑不安的。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有个好歹,她这条小命不就提前交待了。
可是心里再怕,也不能显在脸上,更不能闭上眼,不仅不能闭眼,她还得克制着不去眨眼。
都已经做到这地步了,绝不能让慧如看出她胆怯来,一旦被看出,那她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抿着唇,许文岚嘴角弯弯,脸上一直都保持着微笑的状态,哪怕额上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她都不曾去擦一下。
目光一转,远远见得一群人走过校场,许文岚不禁眨了眨眼。
那些人……
瞳孔微缩,许文岚意识到正走过的那一票人里应该就有宁古塔将军,不禁心头一紧。
但让她震惊的却不是在将军府里巧遇将军,而是在人群里有一个熟人——粗眉方脸,一脸严肃,可不正是之前马场的那个不知名的校尉?
之前见过两次,若说头一回她惊慌失措没有看太清,那第二次在靠山屯时她是把这个校尉看得真真的,就是现在离得还有一定距离,许文岚也能肯定这就是那个马场校尉。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到了宁古塔将军府?是公事?还是因为她?这人突然出现,对她而言,是福是祸?!
咽了下口水,许文岚的目光紧紧盯牢了那校尉,身体都在不知不觉中僵住。
远处校场边上,正在走过的将军脚步一顿,远远地望了过去:“怎么慧如在练身箭吗?这孩子,又让人顶苹果,这不是在胡闹嘛,吓坏人不说,她自己还要不开心——这丫头啊,都快嫁人了,还是让人不省心……”
目光一转,他忽然低声问:“那个顶苹果的丫头是哪个?倒是胆子大,一动不动的。上回那个,可是吓得跪地大哭……”
在他身后,将军府的管家应声看去,却是一时答不上来,也有将军幕僚,看了看也是摇头,却偏偏这时隔了将军四五人之外,一个校尉突然上前:“将军,末将知道——但……”
将军回头,看那人吞吞吐吐,就知道是想近前说,也就笑着示意他近前,那校尉近身,附在将军耳边,低语数句,旁人还没听到他说什么,就见将军脸色一下就变了。
离得还是有点远,许文岚看不清将军的脸色,也听不到那校尉说了什么,可是在看到那校尉近了将军身,附耳低语时,她的心脏就忽然一静,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不跳了。
耳朵嗡嗡作响,她有些神魂不附体的感觉,下一刻,她就听到一阵叫好声,这时她才发觉头上的苹果掉在地上,上头还插了一支羽箭。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慧如竟是一箭射来,还真的射中了她头顶的苹果。
慧如兴奋得尖叫:“我就说我的箭法好了,只要人不动我一定能射中!你们看、你们看……”
看啥看?有啥好看的?没被射死,也离死不远了……
许文岚紧张得都要忘了呼吸,遥遥望去,恍惚觉得将军正望向她。
但,也只是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就好像刚才那深沉的一眼,只是许文岚的错觉。
那头慧如却是又叫又跳地转身,想是有人提醒她了,她一转身就大力挥手,尖声叫:“父帅,你看到了吗?我射中了、射中了——我就说不是我箭法不好,是她们太胆小。”
喊叫着,她也不管将军身边还有外男,直接就冲了过去,拉着将军的手细细碎碎地说个不停,银铃样的笑声飞扬不已。
将军也在笑,甚至还抬手抚了抚慧如的头发,这才放开慧如,转身离开。
将军转身,许文岚才松了口气。
明明没有人大声呵斥,也没有人来捉拿她、审问她,更没有刀剑架在脖子上,可是她就是觉得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
到底是将军,离那么远,可是那深沉的目光仍然如同实质一般刺中她。
心里忐忑,许文岚脸上的笑就有些生硬,慧如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却大度地安抚她:“不用怕的,你看,我的箭法真的很准。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罩的,要是有人和你为难,就是和我慧如格格为难,和我们将军府为难!”
听着慧如拍着胸脯下保证,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许文岚心里一松,脸上的笑倒真诚了几分。
“多谢格格,不过希望以后都不会有打扰格格的时候,倒是盼着年底分红的时候,能让格格多几分笑容。”
慧如失笑,根本就没有把许文岚的那两分干股放在心上:“是是是,也祝你许老板多多赚钱……奶娘,叫人备饭,留文岚用了饭再走。”
一旦放下心结,慧如格格倒真是爽朗大气,许文岚又刻意逢迎,和慧如说起明兰的趣事,又说郭布罗夫人是什么样子,却独独不提承昱半个字,一顿饭的功夫倒把慧如哄得开开心心,还亲自把人送到了花厅门口,要再送自然是不能的。
等到看许文岚随着丫头出了院,慧如还在叹气:“可惜了,要是再多留留,我还能多个说话的人。”
一旁的春翘皱眉道:“格格,我看这个许姑娘心机太深,您还是得防着点。”
慧如眉毛一掀,冷眼看她:“刚才奶娘让你退下,你还不知错?”
偷看一眼奶娘,春翘低了头不说话。
奶娘也不去看春翘,反是和慧如道:“格格,您是心善,但总还是要防着些。虽说我觉得这位许姑娘未必是在说谎,但到底她是有所图谋。”
慧如点头,却又笑:“这世上谁没个图谋,就是平日和我玩的那些格格,哪个讨好我不是有所图谋?和我交好,就是和将军府交好,就是养在深闺中的那些格格都知道借着我的势在家里博个地位,何况在外头做生意的许文岚?她一个姑娘家,也是怪不容易的,我倒不怕她图谋我,只要她乖巧听话,让她借个势又如何?只是,她要是不知足……”
没有继续说下去,慧如只是微微一笑,拈起了手边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