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时,许文岚终于见到了白应禄。
人还没进屋,先就闻到旱烟的味道,浓得呛鼻子,那股味,就和白老爷子那样几十年的烟枪一样浓。
等到白应禄进了屋,许文岚才知道那是白应禄身上的味儿,就和白老爷子一样,现在的白应禄身上一直捏着根旱烟袋,走到哪儿抽到哪儿。
抽烟不过三年,已经是一口黄牙,一张嘴笑时最是明显。
看到侄子人、侄女,白应禄也是高兴,张嘴就问做了什么吃的,有肉没?听到王氏说买了烧鸡,又炖了红绕肉、川白肉,他满意地点点头,迟疑下又问:“两孩子都大了,要不买点酒给他们喝?”
王氏立刻就皱眉,睨着白应禄嗔道:“不是你又犯了酒瘾了吧?”
“哪儿呀?”白应禄忙摇手,目光落在断了一截的小指上,眼神黯了几分,忙又放下了手:“我是真的看孩子们来了——放心,就是买了酒,我也不喝。”
王氏白了他一眼,想了想才道:“要不,草儿,去买点那什么米酒?我听说那还是从南边进来的,一点都不醉人。”
白胜文哪儿能让白草儿去买酒,忙拉住:“二婶,您可别再忙乎了,酒啊,我们兄弟都不爱喝,你看胜武,最爱吃肉了,您那一大碗红烧肉就够他解馋了。”
被大哥说馋,白胜武也不恼,其实这些年他们家过得好了,哪里还用特意解馋?天天都吃得好,就是他在府城学武那也没亏过嘴。
不过白胜武从小就在长辈面前讨喜,这会自然立刻顺着白胜文的话笑道:“我哥说得是,二婶做饭好吃,我们可不会和您外道,二叔都回来了,咱就快上桌吧!我都闻着香味了。”
他这么一说,王氏也开心起来,笑着虚点了下:“可是你们说的,可得把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许剩,剩了就是不爱吃二婶做的饭了。”
许文岚一笑,忙跟在白草儿后面去了灶房帮忙。
白应禄看着王氏她们出了屋,忙从炕琴底下抽出小木盒,先装了点旱烟,深深吸上一口才和两个侄子说上话:“你二婶啊,不比从前,管你二叔管得那叫一个严啊!瞧瞧,连抽烟都得背着多抽几口……这日子过的,酒也喝不成了,要是还不能抽几口,还有啥意思?”
白胜文笑笑,没说话,倒是白胜武笑着翘大拇指:“二叔言出必行,说戒酒就戒酒,才是真汉子,爷们!”
一下被说乐了,白应禄笑道:“什么汉子不汉子,爷们不爷们的,没看到你二叔被老娘们管得一愣一愣的?你们两儿啊,以后可别像你二叔似的,没用——”声音一顿,他看看两个侄儿,又往门口看,才小声道:“要我说,都别听你娘的娶文岚,那小丫头片子,要娶了她,那过的日子得比你二叔还不如……”
两兄弟目光一对,都笑了,谁都没接二叔的话茬。
白应禄满足地抽着旱烟袋,笑道:“你二叔我啊,现在就是好好赚钱!赚的每一文钱都交你二婶攒着,等以后就招个女婿给我们老两口养老。你说,这招婿上门,家里没点家资人家怎么肯啊?所以我说,攒够了钱,就去买几亩地,不管怎么着,有了地那心里头就觉得有了指望,不慌啊。”
白胜文这才点头:“二叔说得是,我看草儿妹妹现在也是能干的,以后一定能撑起这个家。”
点点头,白应禄笑笑,忽然感慨道:“从前你爷也说,你奶也说,你三叔也是老和我说,那些认识的更是笑话我,就总觉得吧,是得有个儿子。可到了哈拉,谁认识你是谁呀?也不知你家事儿,没人在耳朵边上念叨,我还真是想明白了,就没儿子也不打紧,我多赚点钱,招个上门女婿,可不就是半个儿子了?你说,要早就想明白了,哪儿还会……唉,真是的,我和你们两说这个干啥?就算是胜文是秀才了,可是也不懂这些个事啊……”
哈哈笑着,白应禄看来是真的想开了,虽说人比从前瘦了,黑了,可精气神却是好的。
“呀!”正说话间,王氏端着托盘进来了,一进屋就嚷起来:“你咋又在屋里抽烟啊?我那还摆着绣品呢,熏上烟味可咋办?快出去抽去……”
白应禄咕喃一声,却到底还是顺从地起身,端到门口去抽烟了。
白胜武呵呵笑,跟过去和二叔一起坐在门坎上:“我陪着二叔,等一会儿咱们一起上桌吃肉。”
白应禄就笑着拍了拍白胜武的脑袋,小声道:“咱不和老娘们一般见识……她那绣品,是要卖大钱的,不能染上烟味……”
可巧许文岚从灶房出来,就听到这句了。
抿嘴一笑,她虽没说话,可是心里却暗道:果然女人还是要能赚钱才成。就算是现在都说男人养女人天经地义,没人觉得不对,可说到底,家里谁赚得多谁就能说话声儿大,不单只现代这样,这年代也是一样的。
“爹,您少抽点吧!”白草儿也不像从前一样畏惧自家爹,直接就去抢他手上的旱烟袋。
白应禄也不恼,任由白草儿抢去旱烟袋,嘴上只抱怨:“我这才抽几口旱烟袋,又不费什么钱,你看高老太爷,他儿子还拿那个什么福寿膏给他抽着,老鼻子钱了……”
许文岚直接就呛到口水了:什么福寿膏?该不会是鸦片吧?我的娘耶!都到鸦片战争的时候了?不、不对,没到那年月呢!可怎么就来鸦片了呢?
眨巴眨巴眼,许文岚小声问:“啥福寿膏啊?”
白应禄淡淡道:“就也是烟,不过可金贵了,高家大爷从南边买回来的,说是一小块就十两银子,特意买来孝敬老太爷的,说是抽那个能延年益寿……”说着话还啧了舌,十足羡慕。
许文岚魂都要吓飞了:“二叔可别抽那个,名儿叫得好听,可其实是毒的,会要人命的!”
白应禄翻了翻眼皮,瞥了眼许文岚,分明就是不信。
自打许文岚在他面前说生不出儿子怪他之后,白应禄对这个名份上的侄女是看不上眼了,这会只是哼哼两声:“你二叔哪儿那命啊,那么金贵的东西,也不是给我这种穷人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