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广誉远镖局”的总部大院里灯火通明,几十辆大小马车占满了前院,内院中无数精悍的汉子举着火把来回巡视,各大镖局来的高手都聚集在院中,人人佩戴兵器,神色严整。
大堂中厅,镖局行业的大龙头夏侯铁骑端坐上首位,手握热茶,缓缓的扫了一圈,轻轻的抿了一口,瓮声说道:“武贴挑战已到最后一场的关键比试,大家说说看,怎么个搞法?”
夏侯铁骑已经多年没有动武,其修为到了什么地步谁也猜测不到,他也是这一辈的镖师祖师爷,积威几十年,他问出的话,谁也不敢冒失的轻易回答,只有一位老爷子把杯子重重的墩在桌上道:“福威镖局虽说实力不凡,但也是占了事发突然的便宜,还真当我京城镖行没人了!如此不懂规矩的镖局,要我说,明日的定军之战,我们镖行精英尽出,把福威镖局直接废了!丢出京城!”
“对!”
“唐老局主说的有理!”
“支持唐老局主!”
说话的人是天下第二大镖局总局主唐七绝,说的义正言辞,简直义愤填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此人铁面无私、正直无比。
夏侯铁骑好整以暇道:“唐局主的广盛镖局输了一场,怕是也输了不少银子吧?”说完扫了扫刚才帮腔的几人,这些人也是在这几天输了大笔银子的,所以恨绝了福威镖局,才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唐七绝。
唐七绝遭这一顶,面色悻悻,夏侯铁骑继续说:“福威镖局的京城局主是乔正奇大人!虽说乔大人已经从副指挥使的位子上卸任,但这足以说明福威镖局背后站着锦衣卫!唐局主,你尽管去废了他们,我们给你呐喊助威怎么样?”
唐七绝当然知道内情,被这么一说,仍是心中不忿,冷哼道:“锦衣卫又怎样,我们镖行也不是吃素的!百多年来镖行势力根深蒂固,朝中有不少大佬在诸位的镖局中都有股份,要是真闹起来,还未必就真的怕了他锦衣卫!”
“话虽如此,但真闹僵了,大佬们的脸上也不好看,朝廷怪罪下来,谁也不好受。”夏侯铁骑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怎么办?还真让福威镖局嚣张下去?”
“让他们嚣张下去又有什么要紧?呵呵,能嚣张得了一时,还能嚣张得了一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明天的比试,就用‘夺旗’吧!”
“夺旗?”
“夺旗!”
“真的用夺旗群战?”
“群战,可以精选调配镖行的精英高手上阵,而福威镖局就只有那几个人……到时候刀剑拳脚无眼,碰了谁、伤了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说对吗?”
“对!”
“夏侯龙头言之有理!”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们就来商量商量上场的人选,锦衣卫的面子可以给,但必须给福威镖局个下马威,要让他们吃吃苦头,就算他们暂时能立足,今后有我们整个镖行的围追堵截,看他们的镖局能活多久,我这辈子见过多少镖局开了又关,来了又走,不算稀奇……”
林平之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进宫,他要暂时躲着太康公主,还要安排很多事情:比如说把其中一位受过特工训练的宫女调到公主身边。这位宫女的偷盗、窃取机密文件方面的技巧,能给公主帮上不少忙;再比如他要观察整个镖行的动向,现在他就站在“广誉远镖局”大院对面的楼上。
看着大堂中开会的一帮镖行头脑,林平之悠悠的问道:“如果要把对面院子里的这帮人一锅端了,可以用哪些方法?”
林狂花已经开始思考了,但林平之并不是问她,而是对行动组长呼延恒说:“给你十个呼吸的时间制定计划。”然后转头又对鹰王和蝠王道:“不是让你们动作小点吗?我们不以盈利为目的,你们还是吞并了这么多家大赌场!敛了这么大笔钱财?”
“少主,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么多的钱放着让我们赚,不拿……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尤其是自从您告诉我们传统赌局的巨大漏洞之后,不赚点就太浪费了。过不了多久,这个漏洞就会被发觉、然后补上,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老莫向少主保证,这一番动作做得隐秘之极,不会有任何人发觉。”
林平之并不反对赚钱,尤其是来自后世的赌局漏洞,能给古代的落后带来一些改进和启发也好。林平之反对的是垄断,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林平之最反感的就是垄断经营,以林平之地位和能力,手下人必定会把各种经手的生意逐渐垄断,这对现阶段的市场经济和长期的商业贸易来说都不是好事。
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林平之绝不会让垄断发生,至少不会让垄断成为主流。深谙商业规律的林平之明白,人类史上最早的资本主义萌芽期就是发生在明朝,只是被清朝的辫子女真人给扼杀了,这才造成了中华民族上百年的落后和苦难史。
但林平之不会亲自做这些,他只是种下一枚种子,给一个方向,定下规矩,然后任其自然发展,就像林平之不会亲自指挥“远洋贸易”和“殖民战略”一样,只要种下种子,自然会长成参天大树。
但是鹰王蝠王二长老虽然做的很谨慎,但还是没有完全听从林平之的指示,事情虽然不大,但要遏制这种不听指令的风气,这两天少不了要敲打他们一番。
林平之道:“钱可以赚,但原则是:不能以暴力手段进行不正当竞争;不得仗着朝廷势力、更不能仗着我的权力搞垄断!否则杀无赦!”
“是!我等遵令!”
“呼延,想好了没?”
“禀魁首,对面大厅里有我们的人,刚才传回手令,大堂中还在商议明日出战事宜,估计会议还得开一会,我们可以先在水中、酒中下麻散降低他们感知,再逐步下迷神烟、迷神引……一步一步放倒他们,再在厅中布下大量迷神引,进去查看的人都被迷倒,等时机成熟,行动组全体出动强攻进去,一网成擒……只是时间仓促,难免会闹出一些动静,后续清扫工作会麻烦一些。”
林平之笑道:“厅中至少有五六位一流高手,甚至还有一两位一流中后期的大高手,你这么有把握能瞒得过他们的感知?这么久的培训,你就只学会了下毒?”
呼延恒一滞,鹰王笑道:“那用得着这么麻烦!那大堂中不光有你的人,也有我的人!他们几人身上带了不少炸药,我们也随时备有炸药,只需给我一炷香时间准备,我完全可以把一屋子人全部轰上天!”
林平之再次笑道:“这么多年了,你们就只学会了用炸药?”
这话意有所指,他二人跟少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死磕,用的就是炸药,还炸了一座楼,蝠王鹰王尴尬的摸摸鼻子,相视苦笑,暗忖:不是谁都能像少主一样,有本事在大爆炸中逃生。
林平之起身道:“走!搞定一帮人,并不是只有生擒或杀死两种途径,生擒了不一定服气,杀死了的人就完全没用了。真正好的方法,是以德服人。”
二老撇撇嘴,什么以德服人,少主这样的人能好好讲道理才是真的见鬼了,连林狂花也翻了个白眼,唯独呼延恒若有所思。
几人跟着林平之走了,他们刚走不久,大堂中的会议也结束了,人群陆续告辞,夏侯铁骑一一送走客人之后,自己也回房了,他们都完全没想到自己刚刚逃过了两种死法。
空空的大堂灯灭了,陷入黑暗中。
不久之后,隔壁院中的一道暗门中出现了一个人,是换上了一身黑衣的夏侯铁骑,他穿过密道出了自家院子,躲过了所有耳目,甚至瞒过了自己的心腹和小妾。
他一路拐拐停停,小心翼翼换了好几条线路穿街过巷,才来到一座大宅的侧门,仔细观察确定没人跟踪、没人注意后才进门。
进门之后只走偏僻角落,到偏院的厢房里等着。
不多时,一人慢悠悠的进屋,夏侯铁骑倒头便拜:“收到阁老召唤,铁骑立刻就来了!”
“起来吧。铁骑啊,叫你来只有一件事,是关于明日定军之战的胜负。”
“请阁老吩咐!”
“你有没有把握,在明天把福威镖局的挑战者全歼?至少也要全废了。”
夏侯铁骑几乎一屁股坐倒,把福威镖局的人全部杀光?这事情就闹大了!他小心的问道:“阁老,福威镖局的后台是锦衣卫……可否告知在下,这是为何?”
“告诉你也无妨。锦衣卫的地位和权力日渐提高,有朝一日一旦真的让锦衣卫掌权,必定会血流成河,朝廷的日子就会很不好过,黎民百姓的日子就会更难过了。眼看锦衣卫在朝廷日益窜起来了,前几天还办了‘盐引’,现在又把手伸到了镖行,放任其发展下去,就没我们的活路了。”
夏侯铁骑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统领镖行这么多年,这点政治素养和敏感度还是有的,只需要一提点他就想明白了:这件事牵扯到朝廷上层的斗争。内阁和锦衣卫一向不对路,内阁权力大时,锦衣卫自然势弱;锦衣卫掌权时,内阁必定处于弱势。
内阁已经掌权好几十年了,风水轮流转,现在锦衣卫眼看着就要重新掌权,作为内阁的阁老来说,肯定是不愿意的,此消彼长之下,内阁和他身后的整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联盟必然会百般阻挠、从中作梗。
夏侯铁骑小心的问道:“如此的话,会不会把锦衣卫得罪的太狠了?”
“哼,之前盐引的事情,我没有难为他,但我们要防微杜渐,事事容忍就会步步退让,总有一天会退无可退,明天这事就是要告诉锦衣卫:凡事见好就收,不能得寸进尺。弄死他一家小小的镖局,算不了什么大事,内阁只是为了通过这件事表明内阁的态度。”
这下夏侯铁骑明白了,这事就是大佬们的斗法,阁老一方不开心,摔个杯子来表达不满,而福威镖局就是这个杯子,摔了也就摔了,在大佬们的心中,一家小小的镖局确实算不了什么大事。
“小的明白,废了福威镖局,赶出京城了事,只是可惜了那十三个人才……阁老,我手中的力量,打赢他们虽困难,但是努努力还是能做到的,但是要废了他们,以我们的实力,就稍微有些勉强……”
“你放心,我已经让他们来京城了,今天半夜就能到,这下万无一失了。记住:下死手,弄死了人,有内阁帮你担着,你就放开了整!”
“有阁老这句话,小的就放心了,阁老静待佳音,小的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