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鹏程不明白大家眼神中的含义,只是觉得气氛有些怪异,放眼一扫,发现自己的师父郑三山全身变形、浑身是血、连头骨都凹陷了,早就死的不能再死,顿时睚眦欲裂:“福威镖局好贼子!兄弟们给我杀!一个都不要放过!”
众人恍然:你高将军都没来得及查探,怎么就确定是福威镖局下的手?你要不是事先知道才真是见鬼了!现在看见事情败露、师父惨死,恼羞成怒了吧!
城卫军如狼似虎的冲向二楼,领头的高鹏程抽出腰刀,大吼着:“老子把你们这帮狗杂种碎尸万段!”
一百多人的城卫军身披铠甲,全副武装,疯虎一般涌入二楼过道,杀气腾腾的冲来。
满红福楼的客官都下了楼,退到了一楼大厅,不知所措的望着二楼,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们都有同一个念头:这下事大了!
福威镖局的少年英雄们,怕是活不成了!
但是奇怪的是,二楼上突然安静就下来,安静的有点诡异。
楼上,一个华服少年一脚踹开房门挡在过道上,衣冠不整的大骂:“青楼打架而已,你们城卫军跑来作死啊!扫了老子雅兴,老子把你们全部砍头!”
楼上太嘈杂,高鹏程没有听清这少年喊的是什么,但是他看清了这少年是谁!他看清了长相,也看清了少年腰里的皇家玉佩!
高鹏程脸色一绿,把身后的兄弟们一拦,咕咚一声跪下,呆道:“太……太……”
林平之连忙打断道:“你们城卫军是要造反吗?”
高鹏程一看,连锦衣卫的实际领袖林均瑶也在!他大脑迅速运转:太子一定是被林均瑶拐带出宫的,如果假装不知道这是太子,不管不顾的冲杀过去,混乱之中太子如果出了什么事,那么林均瑶和锦衣卫就都完了!
高鹏程脸上的狰狞一闪,就变成了颓丧的灰败,因为他看到林均瑶身后多了两个人:鹰王和蝠王!太子身前多了一队人:神完气足的十三鹰!他还听见一连串的军用连发劲弩的上弦声!
而且数十个锦衣卫已经堵了他们的后路!
连弩就藏在过道两边的客房中,虽然只有几十把,但连弩的威力之大,高鹏程深知,在这狭小的过道中,自己的一百多人根本冲不过去,决算能近身,冷血十三鹰、鹰王、蝠王也都不是吃素的!
高鹏程暗道:这回栽了!脸色顿时更加颓败。
林平之道:“扰乱京城安定、还私自调兵,城卫将军高鹏程,你跟锦衣卫走一趟吧!”
“放下武器!手举过顶!”锦衣卫齐声吼道。
城卫军回头一看,才发现锦衣卫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高鹏程黯然道:“放下武器吧。”
锦衣卫押着一百多位城防军,赶鸭子一样从楼上下来,大厅里的人惊奇的议论纷纷:怎么回事?还以为城卫军和锦衣卫有一场大战呢?怎么还没动手,城卫军就缴械投降了?
看着高鹏程被反手绑住,就要押走的时候,林平之的嘴轻轻的动了动,高鹏程的身子一震就愣住了,在锦衣卫的推搡下垂头走了,林平之说的话用的是“传音入密”,只有高鹏程一人听见了。
这么一闹再闹,谁也没了继续玩乐的兴致,林平之把恋恋不舍的太子送回皇宫,路上给太子交代了几句。
送回太子,天就黑了。
在回林府的路上,林狂花忍不住问道:“公子,处理城卫军的方法有很多种,高鹏程这种小角色,分分钟都能坑死他,但是为何您要借太子之名拿下高鹏程呢?借太子之名虽然省时省力,但风险太大、后果极其严重,绝对得不偿失!除非高鹏程听话,不把太子偷偷出宫的事说出去。对了!您最后传音入密对高鹏程说的话,是让他不要把太子私自出宫的事说出去吧?如果这事传出去了,我们就会有天大的祸事了!”
林平之:“你猜错了,我告诉高鹏程的话是:一定要把太子偷偷出宫的事告诉内阁,否则要他死。”
“什么?”林狂花吓得亡魂大冒:“太子就是皇上的逆鳞!您把太子拐出宫,还让太子陷于刀剑危险之中,皇威怒火之下,我们林家岂不是万劫不复了!公子为何故意把这么大的破绽卖给内阁?”
看着花容失色的林狂花,林平之很欣慰,她说的“我们林家”,是完全把她自己当成了林家的一份子。
林平之道:“什么是破绽?两方过招、你来我往、互有攻守,在势均力敌、陷于僵持时,你不露破绽,敌人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敌人会想各种办法攻破你的防守,到时我们穷于应付就落于人后、处于下风了。不妨故意卖个破绽给对方,这一记虚招就是要引敌人来攻。这个破绽,可以让敌人用我们喜欢的方式来攻击。如此一来,敌人的进退攻防的节奏都操控在我们手中了。”
“我明白了,原来公子是故意暴露这个破绽。这样一来,事情的发展都是我们在主导,连斗争的方式、战场、节奏都由我们来控制,兵法有云:未战而庙算者胜。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请君入瓮、诈敌来攻空城……敌方完全按照我们的想法来出招,怎么能不被我们牵着鼻子走?可是公子,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接着就是。”
林狂花想了想又道:“公子,为何要杀了广誉远、神拳门和铁剑派的高手?他们罪不至死,何况一次杀了这么多,这样四处树敌……”
“很简单,杀他们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给林卫开杀戒、增杀气的。大战将启,杀性不足、狠劲不够,恐怕林卫活不下来。至于树敌?他们就是一帮炮灰,远远没有成为我敌人的资格,所以哪来的树敌一说?”
林狂花急切的道:“公子不可轻敌!神拳门和铁剑派一向联合一气、称霸京城,两派门人弟子上千,所牵扯的产业、人口不计其数,背后又有强大后台,我们杀了两派掌门,他们肯定会来来报仇,一旦闹起来……”
“呵呵,就怕他们不来!他们想忍气吞声都不行!就算他们想认栽、能咽得下这口气,我也要逼他们动手。”
林狂花惊得说不出话来。
锦衣卫指挥使林震南已经等在林府,林平之刚进门,林震南没有急着发问,而是给儿子盛了一碗汤,放在林平之面前问道:“后续计划是什么?”
林平之没有回答,端起碗来仔细的喝完,才反问道:“退路安排好了吗?”
林震南也喝了一口汤,平静道:“你第一次问我退路的事,是没把握吗?你母亲已经转移出城了,一旦事不可为,可能只有咱爷俩能逃出去。”
“好。”林平之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再没有对话,屋里陷入沉重的寂静。
父子俩很久都没有一起吃顿饭了,此时无声的吃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不久后,府中嘈杂起来,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圣旨到!林震南父子接旨!”
父子二人平静的出门,面无表情的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震南罔顾信任,治下锦衣卫办案不力,使巨贼横行、京城百姓怨声载道。着!罢免林震南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其子林均瑶目无君上、罔顾皇法,即刻逮捕,打入诏狱!钦此。”
“罪臣领旨。”
传旨的太监很有礼节,向林震南行完礼,才对林平之说:“小林大人,职责所在,得罪了。”
“有劳公公。”林平之面无表情的上了囚车。
林震南被革职、林均瑶被逮捕下狱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京城,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日中天的锦衣卫林家,怎么突然就倒了?
明眼人都知道锦衣卫现在是林均瑶掌权,林震南只是被他儿子连累罢了,而当事人林均瑶被逮捕,收监的不是锦衣卫大狱、也不是刑部大牢,而是诏狱!
“诏狱”是皇家直接掌管的监狱,只有犯了滔天大罪,或者得罪了皇家,才会由皇帝亲自下旨逮捕,不用通过刑法审讯,而且由皇上直接定罪,说明林平之犯下的不是贪污的、渎职一类的普通大罪,而是触怒皇上的不恕之罪。
自古以来,一入“诏狱”,有去无回。
同一时间传出另一个消息:满朝文武,超过一半的大臣集体上书,弹劾林震南和林均瑶父子的六大罪状,至于是哪六大罪状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因为林家必倒无疑。
另一个消息:太子大婚日期定下来了。
这几个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京城连番震动。
礼部的夏尚书费了老大的劲,心急火燎的进了诏狱来探监,一看牢房中中的林均瑶一身月白的长袍,沉静的背着一只手,背对着牢门,正在专注的看着那方小窗户。窗户里一道白光照进来,洒在林均瑶的身上,就像一盏追光,把黑暗中的身影衬托的无比挺拔,使整个诏狱黯然失色,就像林均瑶把诏狱踩在了脚下,而不是被关在这里。
不知怎么的,夏尚书悬着的心就莫名其妙的放下来了,笑道:“连诏狱都关不住小林大人的风采!”
林平之没有想到第一个来看他的,竟然会是夏尚书,他回头道:“夏尚书谬赞了,均瑶待罪之身,何来风采之说。请坐。”
夏尚书尴尬的看看左右:哪里有可以坐的地方?但是他的心完全放了下来,既然小林大人还有心思说笑,就说明形势肯定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他隔着牢门道:“司礼监和内阁联合起来弹劾小林大人,刘瑾这个小人!”
林平之笑道:“雪中送炭的事并不是谁都能做,但落井下石的事情谁都乐意为之,我林家倒下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们内阁了!刘瑾一旦掌权,必将只手遮天,这绝非朝廷之福、更不是百姓之福!”
夏尚书道:“小林大人身陷囹圄还能心系江山社稷,下官钦佩……这次盗圣肆虐,不少官位空了下来,我们的人有不少都顶了实缺、升了职,吏部侍郎、太子太保、户部尚书等等我们的太子一党,都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可以说这次收获最大的是我们。没有小林大人、没有锦衣卫,哪会有这么大的好事!我已经联络好了,剩下的一半清官干吏都会上书力挺锦衣卫!全力支持小林大人!”
林平之淡然道:“多谢夏尚书,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