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廷的勤政殿,礼部夏尚书、吏部傅侍郎、太子太保、户部秦尚书、左都御史戴大人等七人正在商议国事,以前这里坐的都是内阁的人,现在彻底大换血、全部换了人。现在的这七人虽没有正式入阁,但已经开始行使内阁的权利,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内阁,否则全国上下的朝政就乱套了。
从上往下说,这七人是皇上亲自选定的内阁接班人;从下往上说,这七人本就是各个衙门的正副手,在首长不在时理应替补上来,而且下边的人都看懂了形势,顺应大势推选这几人出任自己衙门在内阁应有的职位。
所以从上到下,从皇帝到百官,对新任内阁的人选空前的达成一致,皇权和朝廷的文人体系前所未有的意见统一,看似是皇权和朝廷的决定,但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其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一个人,是锦衣卫领袖林均瑶。
在座的这七人心中各自清楚,他们当然明白自己能进入天下权力核心内阁,能登上高位是托了谁的福。所以他们只是处理了一些各地的琐碎政务,真正牵扯到原则问题的大事他们不敢做主。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事究竟谁说了算?以后的朝廷该怎么运行?政风有何变化?权力怎么划分?皇家意志和百官意志应该如何平衡?等等这些核心问题只能暂时搁置,因为那位还没有发话,所以谁也不敢擅自决定。
在七人发愁挠头不已时,传来一阵“咯吱吱”的轮椅声,林平之在小太监推动下进了大殿。
七人连忙起身,没有人敢有半点怠慢。权倾天下、独断专行的内廷一夜之间倒了,是谁的手笔?大权在握、根深蒂固的内阁也在同一夜全体被罢免,又是谁的手笔?
林平之现在荣宠已极、皇恩浩荡之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皇上的半个儿子,手中权力滔天、门下锦衣卫武力盖世,毫不夸张的说:坐在轮椅上的这个弱冠少年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谁就死;是万劫不复还是一步登天,全由他一言而决。
呼延恒背负短枪、陈书虎手托绣春刀,一个如标枪般昂然挺立在左侧、一个如悍刀般前行在右侧,两人气势雄浑,像两座大山般跟在轮椅之后,但没有人敢逾越半步。
就是如此的两位手握生杀大权、气冲霄汉的锦衣卫千户,也遮不住轮椅上林平之的风采,亦步亦趋的跟在万户侯林大人的轮椅之后。
此时,朝野上下没人敢有半分不敬,相反,众人对林平之是又敬又畏,敬他忠孝无双,畏他手中的权势、惧他深沉的心机和雷霆的手段。
林平之脸色苍白,手捂唇轻轻咳了两声,挥挥手道:“都坐吧。”
小太监把林平之推到主位之后站到一旁,七人这才敢入座,每个人都只坐了半个屁股,身子前倾凝神聆听。
林平之第一句话就把大家镇得头嗡嗡响:“今后的大明江山,就拜托诸位了。”
这话有几层意思:一是内阁身为皇上的秘书处和朝廷的办公厅,说内阁肩负朝廷重任、身负振兴大明的责任并不过分;但真正惊到七人的,是大家早已有所猜测的第二层意思:太子即位后不会管朝政,大明仍然由内阁说了算!
林平之不可能明着说:朱厚照就是个废物,以后的江山由咱们打理。因为这犯了皇家大忌的,所以林平之这么说并不影响这些混迹官场的人精听明白。
七人振奋莫名,这是中华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局面!这是官权彻底压过皇权的历史事件、也是几千年来人民真正当家做主的时刻。
这七人都是林平之精心挑选的有能力、有抱负、有责任、出身寒门的贤达之臣,怎么会不明白此事的重大意义?
林平之:“诸位齐心协力为百姓谋福,日后在史书上一定会有重重的一笔。”
这话更加使七人更加确定了这层意思,一朝之臣就算再勤勉、再贤良,史书上最多只有三两行记载,只有真正的功耀千秋、开疆破土、福泽后世的不世功臣才有资格在史书里独立开篇立传。
为臣者谁不想一展胸中所学、济世经邦?谁不想万民称颂、天下敬仰?谁不想青史留名、功盖后世?现在就是千年难遇的良机!现在没有皇权掣肘,内阁想要做些什么,怎么做,其自由度超过以前的历朝历代!
这个前提定下来,等七人略微消化一番,林平之才道:“我等勠力同心、精诚协作,未必不能使大明达到文景之治、贞观之治的程度,甚至达到汉武盛世、开元盛世也不是不可能!”
七人虽意气风发,想大展拳脚一番,但仍被林平之的宏远愿景惊得说不出话来,要知道汉武盛世和开元盛世的无敌之姿和万邦来朝的盛景已成传说,他们也只是书中见过,那可是神话一般的世界,我大明真的可以做到吗?
知道大家并没有如此自信,林平之道:“我曾给锦衣卫念过半阕词,现在把这首词完整的送给诸位以共勉。”
林平之手撑轮椅,缓缓站起身来,七人不敢坐,连忙跟着起身。
“这首词叫《沁园春·雪》。”
七人一凛,《沁园春》是非常著名的一个词牌,但没有听说过“雪”这一首,难道是林大人自己作的?
林平之整整衣衫,神情肃穆的朗诵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几人完全被这首词振奋了,痴迷得一遍遍重复着,“欲与天公试比高”、“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这首词大气磅礴、豪放不羁,其胸怀之广阔、气魄之雄伟可称千古绝唱。其寓意之深远、哲理之精辟,令人拍案叫绝。
林平之两世为人,一直很喜欢毛爷爷的这首词,前世也是因为这首词,他才不甘平庸毅然创业,在前世打下了那么大的商业帝国。
这一世也是如此,每当迷惘、胆怯之时,林平之都用这首词激励自己。
与天意对抗,需要怎样的力量、勇气和智慧呢?自比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需要怎样的自信、胆量和心胸?
毛爷爷在那么艰难困苦的环境下开万世之未开,建千古之功业,相比起明朝这个和平年代,难度大了多少倍?
林平之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当年面对的是什么局面,怎么能和我们现在相比?我朝太祖当年驱逐蒙古鞑虏、在赤地万里、江河破碎的中华大地上重建汉人江山,我们为何就不能继往开来,继承先人遗志、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难道我们就是废物吗?我们就应该自甘堕落、自甘平庸、浑浑噩噩混完这一生吗?”
是啊!前人可以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下建立功业,我们怎么就差了?我们就比前人更笨、更蠢吗?
现在这个局面,确实比历史上的任何时候都要完美,更有利与建立功业,要是我们在这种条件下还做不出成绩来,那就真的成废物了!
现在的这种局面是林大人在各种巧合和各种机缘交汇之下才促成的,这种情况几千年来何曾见过?错过之后,今后还会再出现吗?要是我们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么不光会留下千古骂名,连我们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真是庆幸,我生在了一个好时代!否则如何施展胸中所学?如何一展心中抱负?
林平之的“精神魔攻”已经不需要刻意施展了,如果说的话是事实,他只需要下意识的放出,就能润物无声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周边人的情绪思维,增强了说服力,七人已经被林平之的话引导了。
呼延恒曾在不久前的马车上听林平之诵过前半阙词,今天终于得偿所愿,完整的听到了这首《沁园春雪》,胸中意气勃发,恨不能大吼一声来抒发雄放的情怀。
另一边的陈书虎第一次听到这阙词,语句间的狂放傲然之意深深的激励了他,顿时心情激越、胸中顿生豪迈之气,丹田之中蠢蠢欲动,早已后天大圆满的修为境界突然松动,百脉之中的内息突然勃发、顿时气冲凌霄。
新任内阁的七人不通武功,不知陈书虎怎么回事,林平之和呼延恒当然知道陈书虎是受了刺激的顿悟之时,到了突破到一流境界的关口。
呼延恒一惊,陈书虎突破之时的气势不下于自己,以后的成就绝对不会弱,眼中满是兴奋和鼓励之意,林平之也颇为激动和欣慰,陈书虎厚积薄发、后来居上,麾下又多了一位一流大高手!
林平之道:“书虎,去勤政殿顶上看看!”
陈书虎答“是!”人就不见了,他知道魁首的意思。陈书虎站在紫禁城的最高处,看着皇宫、目光跃出天下这最高的权力中心,看向远处的河山,眼中金光闪闪、异彩连连,口中默念着:“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他走过大明的不少地方、见过了天下的大好河山、也明白百姓的疾苦,这一悟,陈书虎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盘坐的陈书虎气息突然暴散出去,面目庄严得说道:“我之武道为——守护山河!”此言一出,气势突然倒卷而回,敛入体内消失不见,陈书虎双眼一闭,精光内含、面目含笑。
气势一消失,勤政殿恢复正常,刚才的压力使七大内阁心惊,此时才互相交流眼神,松了一口气。
呼延恒心中惊讶:怎么这么快!陈书虎真是一条好汉子!看来以后要努力了,我绝不会落后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