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下去,旁边两人愣怔了许久。杜黎川惊叹不已,又觉得方才自己所言实在有些自大,好半天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颤颤地问了一句,“温大哥,还会射箭?”
虽然亲眼看见,他怎么还是不敢相信呢?
温玉珩放下弓箭,笑着道,“君子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皆不可废。且书、数为小艺;礼、乐、射、御才是大艺。”
言下之意,不单单只有读书作文章。
杜黎川默然。他心中已经知晓,这回孟东风这个大舅子过来,怕也是没有存好心,更甚者,他就是来砸场子的。他让孟东风射箭,未必就是给他显摆的机会,而是让他知道什么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切勿骄傲,切勿自满。须知你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他温玉珩或者温家人严重,未必就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一瞬间,杜黎川看着孟东风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怜悯。
兄弟,被打击坏了吧,人家可是文武双全!
然而孟东风也确实倍受打击,他这射箭的功夫,少说也练了十多年,还是他外祖父一把手教会的,京中能有几个比得上他的。
真没想到……
孟东风看着温玉珩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他这个大舅子还真是深藏不露。明明看着文文弱弱,一副君子得不能再君子的模样,确实这样,一击必中。
他到底是个心胸宽广的,当下也没有觉得失了多少面子,感叹道:“大哥射箭的本事可真好,这准头和力道,非一般人能及。”
温玉珩闻言倒对他高看了一眼,背着手,身挺如玉松,“我不过是仗着比你长了十岁,在你这么大的年纪时,许还不如你。”
“不怕大哥笑话,我一直以为,读书人从来不沾这些东西的,今日才真叫我涨了见识,也算不虚此行。”
“八阿哥过奖了,听你所言,似乎对于读书人的见解有些偏颇。”
孟东风僵着脸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确一直都觉得,那些个儒生就是死板的,这是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起码不能在温家人面前说出来。
温玉珩继续说道:“文以治国,武以平天下,不过文武之间,并不是毫无变通的,哪个规定文人不能执剑?不能骑射?”
他从未对武人有过偏见,甚至温家家训中,子弟都要习一些武术以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只是相比于武,他更倾向于文。
骑射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方才那一箭看似霸道,其实不过是用了些技巧。考较而已,点到及止,他也没准备把人打击成什么样。他本就比孟东风长了十岁,今日他这番表现,倒也没有糟糕到底。
听后,忙道:“受教了。”
他还以为这一茬就这样过去,没有旁的事了,突然又听见来自大舅子的温和的询问:“自上回你来过温府以后,便再没有登门了,父亲昨日还说,想要见见你。”
想要见他?孟东风擦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那可真是件好事!
大舅子都已经这样提了,他再不表态就是不给面子了,于是道:“这月中旬,一定前去拜见岳丈并几位兄长,还请大哥回去,替我向岳丈告一声罪。”
这也不算失礼了,温玉珩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今日我回去便和父亲说。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过去了,你们自便。”
“大哥慢走。”
温玉珩翩翩而去,留下的两人还站在原地,动也没有动。
杜黎川眼瞧了一出好戏,如今落幕了,方想起了点评:“现在看来,你还没有彻底的讨了他们家的嫌,起码你这大舅子还是不错的,温文尔雅。”
“呵呵。”孟东风不置可否。
“你还别说,这温家大舅子还真是不凡,以往只听说他才华横溢,没想到箭法也这么好,啧啧啧,同他相比,你还是差了一截啊。一个舅子已经这样难缠,更不用说温家有三个。兄弟,任重而道远啊!”杜黎川不留情面地打击道,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
孟东风没有理会这人的作妖,目光转向远处的靶子,上面赫然插着两支箭,靶子旁边静静地躺着两支箭。那都是他射的。
孟东风捏了捏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往后还要加倍的练习。为了媳妇,下回一定不能丢面子。
杜黎川见孟东风没有理他,也早就习惯了,自顾自地嘀咕着:“唉,你说你岳丈想叫你去温府是为了什么啊,单纯为了见见未来女婿?我怎么觉得你这一去凶多吉少呢。”
孟东风怒视:“少说几句吧,每日都要操不完的心,老嬷嬷都没有你嘴碎。”
“嘿,怎么说话呢,别人我还不乐意管呢!”杜黎川觉得他不识好歹。他要不是闲着没事,至于管这么多吗?
孟东风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没有理他,直接走了。留下杜黎川一个人阴阳怪气的碎碎念着。
这两人关系虽好,却没有一次是不斗嘴的。好在没回都是杜黎川一个人在斗,否则两个大男人学女人斗嘴,那场面也是不忍直视。
却说温玉珩出了西山围场以后,路过京中街道,顺便给家里的两个孩子买了糕点,给陈氏、赵氏和温长歌挑了玉簪。
回府之后,一打听才知道那两人小的又去闹他小妹了,便直接带着糕点和玉簪去了温长歌的院子。
院子正堂处,远哥儿和晨哥儿坐在榻上逗大将军。虽说还没有过去几天,大将军却已经和来时完全变了模样。不仅每日有人梳毛,有人洗澡,还穿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小衣裳。
两人头一次养宠物,稀罕着呢,晚上都要抱着睡。大将军大概也知道自己不一样了,气派了,有底气了,每次看人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狮子狗本来是没有表情的,但是大将军太厉害,硬是让人从他那高高扬起的狗头上看出了神情。
温玉珩过来时,远哥儿和晨哥儿正在给它顺毛,耐心至极。看到父亲和大伯,只叫个一声,都没有像往常一样黏上去了。
“这是怎么了,连糕点也没有用了吗?”温玉珩无奈地摇头,将带回来的糕点放在桌上。
“大哥怎么来了,快些坐下。”温长歌高兴地说道。
“方才去了西山围场赴宴,末了去街中买了些糕点,本想哄哄这两人,谁想到他们竟然不理会。”
温长歌只道:“他们俩这段时间正稀罕着那狮子狗,一时半会儿放不下的。”
温玉珩走过去瞧了瞧,大将军舒服的眼睛都快要眯起来了,听到脚步声,却倏地一下站起来。
反应还算灵敏。
远哥儿炫耀地说道:“爹爹,你看大将军多神气!”
“确实神气。”温玉珩微笑道。
之后便让温长歌的丫鬟将糕点拿下去,他们俩玩的正开心,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要吃。又将自己挑选的玉簪递给温长歌。
温玉珩比温长歌长了十多岁,不同于两个弟弟,他对温长歌可谓是亦父亦兄,不仅以前疼宠着,便是如今娶了妻,生了子,也依然不忘家里有个妹妹。
温长歌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大哥经常给她带东西,从来没变过。且他眼光极好,挑出来的东西总归错不了。温长歌没有将玉簪放在手边,没有细看。比起这个,她对西山围场的事更加好奇,央着温玉珩说给她听。
温玉珩没办法,只好说了:“不过是太子邀请了一群人,在西山围场摆了宴席,与众同乐而已。”
“就没有什么有趣的?”
“有趣?”温玉珩若有所思地看着温长歌道:“趣事还真有一桩,我今儿个遇见八阿哥了,还上去聊了一番。”
温长歌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仍是问道:“那依大哥看,八阿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尚可,不过还需磨练。”
这话温长歌听地不是很懂,但也想到,今日两个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过大哥能这么评价已经很难得了,温长歌心中,大哥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他说要磨练,那就必定是差了许多,难不成大哥还会欺负八阿哥?
这是不可能的。
“这月中旬,八阿哥会来温府拜访。”
温长歌突然听了,不可置信:“他来做什么?”
“他为何不能来,父亲早就想叫他过来了,一直没有机会,所以这次我才同他说了。总不能让咱们俩特意过去请他,这算什么事。”
温长歌不知该做何反应,她不是这个意思。上次和上上次见到孟东风,留下的都不是什么好的印象。不过温长歌看着,他似乎挺讨厌麻烦,来温家拜访,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做能做出的事。
她对这个未婚夫没什么想法,但也盼着他过几日来的时候,能表现的好一些。
温玉珩没有看出她的顾虑,以为她是害羞了,于是安慰道:“就算他过来了,也不会让你出面的。不单父亲想叫他,你那两个哥哥,也是等了许久了。”
温长歌笑了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