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温长歌正绣着帕子,周妈妈却掀着帘子进来了。
“夫人,昨儿您吩咐的事已经听清楚了。”
温长歌点点头,放下针线,带着人进去里间,关上了房门,待坐定后才说道:“周妈妈且说吧。”
周妈妈道:“夫人想的不错,昨日兰香从厨房里拿来的燕窝确实是次品,且还是最次的,根本吃不得。”这种东西若是让夫人吃了,还不知打会生什么病呢。
温长歌也没有多惊讶,这与她想的相差无几。“可打听出来是哪个做的?”
“府里头钱管事的儿子钱午。”
周妈妈看了温长歌一眼,见夫人不甚清楚,又细细地解释了一遍:“上回夫人让奴婢查这八阿哥府里的情况,奴婢之后和夫人说了一些,兴许说的不太细,叫夫人又忘了。这府上管家只有一个,不过管事有许多,至于下面服侍的丫鬟小厮,就更多了。这里面有原来八阿哥府的老人,像是朱管家一样;有原良妃留下来的;还有便是贤贵妃的人。且这些年贤贵妃多番经营,不说那些新来的,就是不少老人也投靠了她。
这钱管事便是其中一个。钱管事管着厨房的事,他家里只有一个儿子,素日里就让他负责采买的活儿。不过那钱午是个好赌的,去年冬天欠下了三百多两银子的债,这便把主意打到了采买上面,以次充好,赚足了差价。后来尝了甜头,越发胆大了。”
本来就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周妈妈一口气就说了一大段话。
温长歌奇道:“那钱管事既然是府上的老人了,活儿也体面,他既是家中独子,为何拿不出银子来?”
大户人家的家奴过得都不差,何况是做到管事这一层的。温家虽不是大富之家,那些管事也都在京外有田有产,京中的宅一也是极为气派的。温府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八阿哥府了。
周妈妈笑了一声,“夫人有所不知,钱午娶的那媳妇是程妈妈家的女儿,那老婆子贤贵妃很是重用,不独她是个精明至极的性子,她的女儿也是。嫁到钱家后,一手管着银钱,丝毫没有给她丈夫露出一星半点。”
且程妈妈在府里的地位远比钱家高,钱家没人能管钱午她媳妇。想要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儿。
“如今赌债早就还上了,不过钱午还是没落下那赚钱的事,昧下不少钱,却一点儿没让他媳妇知道。”
温长歌道:“这样大的事,怎的竟然没人知道。”
“许是他走运吧,换下来的东西竟然也没有一次送到府上有身份的人处,至于厨房的人,他们又哪里会不清楚呢,只是碍着钱管事的威压,不敢说出去罢了。先前有一个人想和朱管家说,还没说出口呢,就叫钱午给整死了,一家子也被钱管事赶出去了,后来钱午还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厉害关系,不知道有多少。想想也觉得无奈,就是厨房那么大的地儿,已经可以看成一个小官场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可不是说笑的。
温长歌略带嘲讽地说了一句:“确实是个走运的。”
周妈妈忽然又想起了一回事,虽说这事看起来没什么影响,但还是得告诉夫人,她道:“奴婢在查的时候,还查到了一桩事。那钱午有了银子以后,不但一如既往的好赌,还在府外租起了房子养着一个外室。这事,别人都还不知道呢。”
温长歌自始至终都像是听故事一样,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作何评价,不过听到这儿,却是一脸厌恶,像是吞了苍蝇一般,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好赌,杀人,且养了外室,单单这几样,将那钱午处置地再重也是他自找的。
周妈妈问温长歌该怎么处置。
温长歌蹙着眉头:“交给朱管家吧,把前因后果给他说清楚。”
左右这事算是府上的事,交给朱管家也不为过。且朱管家平日里最公正,也不是贤贵妃的人。
“福晋不亲自处理?”周妈妈觉得这是向贤贵妃出手的好机会。
温长歌没那心思,道:“没的脏了咱们的手。”
周妈妈明白了,这是对那钱午实在瞧不上。她行了礼,立马就退下去了,直直地去找朱管家了。
孟东风这几日上职,回来地都极晚,每日天黑才见到人影。说是京卫里面事情多,他又想表现,不好撇下别人先走。
温长歌自个儿用完晚膳,看着天已经黑了,估摸着人应该在路上了。
才撤下晚膳,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哭声。温长歌沉下脸,心中猜到了几分,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不好了。
都已经哭到她门前了,再放着不管,没面子的还是她。温长歌带着人,直接去了院门处。
果然,一出来就瞧见四个人跪在地上,为首的是一个小妇人,后面跟着的三个人都上了年岁。
那妇人看见温长歌出来,忙不迭地一路跪到温长歌前面,一面跪着走,一面哀嚎:“八福晋饶命!八福晋饶命!”
她身后的几个也是不饶人的,哭起来声音不输她。
温长歌被吵的头疼,烦躁地扶着额头,偏偏顾忌着人多,不好发作。
那妇人还欲上前扑到温长歌脚边,却被周妈妈一脚揣回去,厉声喝道:“不怕被杖毙地只管叫!”
这一声喝还是有些用处的,起码那人一愣,再不敢这样放肆了。面前的那妇人跪着道:“八福晋,奴婢就是那钱午的媳妇钱程氏,特来求八福晋饶我夫君一命!”
“求八福晋饶命。”
看了看她后面的人,温长歌想着应该是钱午的爹娘了,还有以为同钱程氏有些相像,想来是贤贵妃身边的程妈妈。
傍晚周妈妈去找了朱管家以后,朱管家就带着人直接来了钱家,一番拷打以后就将钱午带走了,说是重打三十大板,直接逐出府去。朱管家在府管家几十年,不仅孟东风信任他,连下人也多有畏惧。
若说朱管家说了要重大三十大板,便是他们也不没有办法。可三十大板打下去,就是铁人也要断气啊。
钱程氏哭的恨不得直接昏过去,戚戚切切地求道:“八福晋,求您高抬贵手,奴婢一家都过来求您,八福晋慈悲,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温长歌冷眼看着,心中并无波澜,连眼皮都懒得翻,哼了一声:“一家子都是贤贵妃的人,求饶就去找贤贵妃,找我来做什么,东院里可不曾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奴才。”
那妇人听到贤贵妃面色有些奇怪,后头的程妈妈更是如此,咬着牙不松口,只是求饶的声音更大了些,生怕别人不知道府上的八福晋心狠手辣一样。
这情况温长歌再不知道就是傻了,这些人,只怕个个都是受了吩咐的,当她好欺负呢。
钱程氏哭道:“八福晋,奴婢的夫君确实有错,但他只是贪了一些,并不曾害过人,这三十板子打下来哪里还有命啊!他昧下来的钱,我们家中会还的,八福晋开恩放过他吧!”
温长歌坐在椅子上,听到这里歪了歪脑袋,面无表情地问:“你们家还?”
“是,是,钱家和程家都有钱,我们肯定还!”
“呵!”温长歌忍不住嘲讽道:“不过是家奴,真以为你们那些不知道从何处得来家当就是自己的了,笑话,连卖身契都是府里的,你们拿什么还!”
钱程氏不曾想到,这新来的世子妃竟然这样心狠,恼归恼,犹不死心,“可钱午终究是奴婢夫君,是钱家的支柱啊!”
还支柱呢,温长歌眼睛转了转,突然问道:“你可知钱午贪下来的钱都做什么了?”
钱管事赶着回答道:“知道知道,他好赌,一时迷了心窍,欠下了赌债。”
温长歌不理他,看着钱程氏,冷冷道:“他可是拿着钱养了外室,看样子一家人就你不知道了。”
“不可能!”钱程氏大叫,“我夫君断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家夫君混虽混了点儿,却没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八福晋分明是血口喷人,挑拨离间!
温长歌本来就没指望她能清醒,也没那么好心去点醒谁,指不定人家就好那一口呢。她方才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试一试而已,没想到这一家子都不是正常的。
“执迷不悟,只管蠢死算了。”
温长歌做势要走,几人扑过去跪着,忙喊饶命。
“饶命?这都还没断气就咒他死呢,可见是活不了。”温长歌刻薄地说着。她也不管贤贵妃是打什么主意了,本来不想插手,如今却咽不下这口气,对着周妈妈吩咐道:“这就去和朱管家说,让他狠狠地打,打死了直接裹着席子扔出去。”
杀人偿命,就当是晚来报应吧。
钱程氏几人还要哭诉,温长歌瞪了他们一眼:“别只管哭,钱午昧下的钱,记得双倍的还上。”
说完再没有给他们机会,直接将人架出去了。
院子里一下子就清净了许多,不过温长歌感觉似乎清净过了头。她看着明言明月两人,却见她们已经僵在了原地,怔怔地盯着一处,说不出话来。
温长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回身一看,院门处正好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