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温长歌收到孟东风的来信,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薄薄的信封,上面还留有墨香。
且帮忙递信之人,竟然还是温长歌的大哥。若说上一次是顺道,那么这次可就不一样了,孟东风,他应该是特地找了大哥的。
这俩人,温长歌实在想象不出他们相处时应该是什么模样,温玉珩是亲自送过来的,末了还留在温长歌这里喝着茶,姿态闲适,仿佛那封信不是他带过来的一般。温长歌有些好奇地看着温玉珩:“大哥见过八阿哥?”
温玉珩云淡风轻地点点头。
这在温长歌看来就很不可思议了,她大哥不仅见过孟东风,还答应帮孟东风的忙,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君子如玉,用来形容他在合适不过了。反观孟东风,便是温长歌不太愿意承认,也知道他同大哥注定不是志同道合的。
温长歌笑了笑:“没想到大哥对八阿哥的印象这样好。”
温玉珩只坐在那里,“我何曾对他有多好的印象。”
“那?”温长歌捏着手里的信,颇有几分不明所以。她大哥做事向来规矩,私下给人递信已经算是出格了,况且还是帮着外人给亲妹妹递信。
她才不相信大哥是一时兴起呢。
温玉珩起身,点了点温长歌的脑袋,一脸无奈地说道:“他特意过来找我,好话说了一堆,极为殷切,我怎好不答应?”
“这事虽说于礼不合,但你同他二人已经有了婚约,日后若能情投意合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他这几日冷眼瞧着,那八阿哥虽说算不得多好,但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如今他同温家的亲事已经定了,再不愿意也不成了。
温玉珩见他对长歌确实是一腔热忱,不似作假,也就放软了心思帮他一帮。
温长歌又怎会不理解呢,大哥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好。
她低下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见到他的茶盏已经空了,又上前替他斟了一杯清茶。
茶香幽远,水汽氤氲,两人之间却相顾无言。
温玉珩见她面色尴尬,安慰道:“你也不用多想,他既然想给,你便收着。八阿哥府是个是非之地,日后你有他护着,总归会好些。”
“大哥,这些我都知道。”
如何能不知道呢,她不是早就认了吗。
温玉珩见妹妹似乎释然了,心头也送了一口气。他的妹妹,他自然是清楚的。长歌性子温婉贤淑,自幼跟着父亲被当做半个男儿教养,才华计谋都是不俗的,嫁入皇室,也是意外中的意外。
原本温家众人中意的是宋长卿,长歌同宋长卿是青梅竹马,温家和宋家也是世交,知根知底,长歌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只是,这赐婚的懿旨来的太快了。温玉珩纵使对妹妹放心,对八阿哥和皇家那群人也不放心。心下想了许多,难免脸上就带了几分。
温长歌看在眼里,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道:“大哥不用担心我,不过是嫁人而已,又不是去那等狼虎之地,伤不了人的。”
“那苏家姑娘的事又如何解释?”
温玉珩笑着看了温长歌一眼,意味深长,温长歌被他看的略有些心虚。
大哥这么说,就代表他知道了。恐怕不单单是知道苏雪盈为难她……
温长歌一到晚上做事情就格外激动,那次从宫中回来,越想越觉得愤怒,一怒之下就叫人去找了三哥。她和三哥年岁最相近,以往做什么事都是同他一起的。
这些事她是不后悔的,做了便是做了,说她心肠狭隘也好,说她睚眦必报也罢,苏家姑娘既然惹了她,总不能轻易让她好过。只是她自以为做的隐蔽,却没有想到,还是叫别人知道了。
“怎么不说话了?”温玉珩问道。
温长歌不太好意思。她是乖巧惯了,极少做这些事儿。“不过是些小事,是我想的太过了才有了这么一出。”
“小事?”温玉珩勾了勾嘴角,觉得小妹实在心大,这阵子为了这件小事,京城里可传的沸沸扬扬。不过他对此并没有多少想法,相反,还有一点引以为傲的心绪。
他最怕长歌心软,如今看来,这点倒不用担心了。
“你在闺阁之中,大概也不知道今日京中出了何事。”
温长歌端坐在侧,等着兄长说话。
温玉珩只道:“德妃同四阿哥终究不是个蠢的,查不出结果,直接将不相干的人落下了水。如今外面都在传,太子不才,以后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是他四阿哥府如今这朝中的人,又是好一阵的巴结,你也知道那八阿哥与四阿哥一向不和……你如今又和苏家姑娘杠上了,我怕你今后的日子难熬。这段日子,就不要再放出什么流言了。等风头过去了,再叫人隔一段时间放出四阿哥的好话儿来。至于德妃,就不必管她了。”
温长歌一怔,很是诧异。“大哥?”
温长歌会心一笑,只觉得大哥对她真是太了解了。温玉珩在这里没有留多长时间,说完了这些话就走了。
温长歌将剩下的人都给撵了出去,等四下都没有人,才将孟东风带过来的信打开。
入目的还是他那一言难尽的行书风格,旁人是学不来的。只是现在看着,似乎比前两回好了一些,看来是有练的。
至于上面写的内容,却是意料之中。
孟东风写了一首《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真是,直白又应景。
温长歌说不清她对孟东风到底是什么感觉,一开始她确实是排斥的,可是见了他两回,每回孟东风都表现出了对她的珍视,便是她想不通,也能感受到这份情谊,这让她有些苦恼,亦不知该如何回应。
想的多了,拿在手上的信也觉得重若千钧。
罢了罢了,多想无益,走一步是一步。温长歌轻轻捏了捏额头,将信放到梳妆台下面压着放好。这种信温长歌是绝对不会像画儿一样,拿出来给人瞧的。
先不说字写的怎么样,单是那诗词就让人羞赧。
温长歌沉下心,又开始认认真真地做嫁衣。如今不管是京中的事儿,还是温家里的小事,都没能影响她。
陈氏见她绣的认真,也吩咐了底下的人不要打搅温长歌,平日里,竟然只剩下远哥儿和晨哥儿还会来温长歌这边走上一走。
日子过得极快,期间孟东风又托温玉珩递过来几次信,即便温长歌没有回,他也还是乐此不疲。温长歌每次只看了看,就像以往一样收到了梳妆台下面的盒子里,久而久之,就收了一盒子的信,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远哥儿和晨哥儿本来对嫁娶之事不了解的,现在听人说的多了,就知道小姑姑嫁人以后再不能在家中常住,再不能陪他们玩耍了。两个小家伙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闹了几回见不管用,是以一日不落地往温长歌这边跑。
兴许是被姑姑要嫁人的事刺激到了,这两人小人儿对着温长歌的时候格外粘人,有时闹了好晚,才被身边伺候的三请四催地请回去。
第二日,依旧是这样。
温长歌偶然有些伤怀,不过再多的伤怀到他们面前也散了。她自知能陪他们闹的时间不多,也乐意宠着他们。
夏日一过,后院的枫林也渐渐被染了红色,起初只有一点点,红绿相见,后来就如泼墨一样,大片大片的红枫相连,美的惊人。
这便是深秋的开始了。
温长歌的婚期也近了。
她的嫁衣早就已经绣好,大红云锦的绣凤嫁衣,下摆是石榴图案,尾裙曳地两尺许,金丝绞边,腰身处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做好后她就试了,合身地紧,温长歌觉得,再没有一件比她这个还好看的嫁衣了。
这日上午,一直未见的孟静娴却来了温府,温长歌以为她遇上了什么事,谁知她笑呵呵地称自己是来添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