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日,柳希恩抱着云梦凡说了一夜的话,此刻只觉口干舌燥,拿了一旁的水自己未咽下只顾镀给云梦凡,较之昨夜云梦凡的脸色已然的好了许多,只是依然在昏迷之中。
柳希恩不敢想,若是自己没有来,或者晚来了一步,她会怎样!云卫的尸体还在一旁,若是他没有及时赶来,那么……
好在,这些都是若是,都是如果,他最终还是来了,还是及时赶来了,此刻抱着云梦凡,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的心跳,柳希恩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这能让他安心的东西了!
只要她活着,就好,只要他活着……
柳希恩并不打算带着云梦凡离开大漠,一来是因为云梦凡的伤势,二来是因为昇国人仍然在大漠里四处搜寻!此刻他带来的食物和水尚且够用,而且昨天他又将那些标记重新摆好,柳希恩绝对相信,云梦凡定然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穆森和曲浮他们应该正在大漠里四处寻找云梦凡!
他要做的就是照顾好云梦凡,不求她的伤势可以好转,但求不要再恶化!
柳希恩对云梦凡的伤口很注意,换药,包扎时绝对不碰到一点儿水和沙子!
傍晚,柳希恩听得一些响动,手下意识握紧身旁的竹笛,敌我未明之时,他不得放松警惕,怀中云梦凡此时很是虚弱。
“曲侍卫,这些标记是我们云卫独有的,大人肯定留在附近!”
“仔细找找!”
“……”
柳希恩定神听着,听见是曲浮他们,终于放下心来,松一口气,将竹笛收起来!
“柳先生?”曲浮四处寻过来,一眼便看到柳希恩,惊讶地开口,柳希恩一如平常,淡淡笑了笑,曲浮目光下移,看到趴在柳希恩怀里的云梦凡,马上跑过来,“大人!”
“柳先生,大人怎么样了?”
曲浮看着仍然在昏迷中的云梦凡,一时无从下手,问柳希恩。
柳希恩下巴指向云卫的躺着的地方,开口,“她失血过多,不过好在未曾伤到脏腑,没什么大碍,想来很快就能醒了!多亏了云卫!”
曲浮顺着柳希恩所指看过去,看见早已气绝的云卫,鼻子酸了酸,低了低头,“多谢柳先生!”
曲浮回头看向洞外一起来的侍卫和被云梦凡派出的云卫,道,“兄弟,进来帮我一个忙,送我们的兄弟上路!”
那名云卫走进来,红了眼,却没落下泪!他们为他感到骄傲!
待曲浮将已经逝去的云卫尸体处理好再进来时,便看到柳希恩在地上铺了毯子,将云梦凡放在毯子上,背部朝上,他自己则坐在毯子一角,手指描摹着云梦凡的眉眼!
意识到曲浮进来,柳希恩收了手,
“曲浮,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她……就交给你照顾了!”
柳希恩和曲浮说着话,但目光自然在云梦凡身上。
“柳先生要走?”曲浮不解,奔波千里赶过来,又及时救了她,为什么不肯等她醒来呢?
柳希恩摇摇头,尽是无奈,“不要让她知道,我来过?”
“为什么?”曲浮一时口快,一时间竟然失礼,话刚刚脱口,他自己也意识到无礼,马上又低下头!
柳希恩长长叹一口气,缱绻地目光中依依不舍地离开云梦凡的身上,起身向洞口走去,望着深蓝色的天空和星光,无限惆怅,“这样不会让她为难!”
说罢,决然离开,伴着大漠里的夜色,和一声声马鸣……
曲浮怔愣良久,柳希恩刚刚无奈又心酸地神情还在他脑海里,仰头望着天,半边柔和的脸庞在星光的映称下更多几分温润,只是刚刚的柳希恩,让人见了便觉得压抑,好似他心里背负着许多事情!曲浮又觉得刚刚的柳希恩很熟悉,和彭初辞好像,彭初辞也曾望着满天星光而惆怅,那时有幸看到的除了他以外,就是云梦凡了!
八月十五日,曲浮照看了半晚上云梦凡此刻实在捱不住,看在壁上眯眯眼。
云梦凡眉头稍稍一皱,干的起皮的唇动了动,
“水……”
“水……”
喉咙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神智还不是太分明!
曲浮睡觉很警觉,何况这又是非常时期,他自然不会睡得很沉,
“大人,大人你醒了?”
曲浮几乎快落下泪来,可是他是男儿,这世间的法则总是不太合乎人之常情,就比如男儿就不该流泪,流泪那是女子的特权!所以此刻即使很开心,即使很想喜极而泣,但却不能,若是谈菊在这儿就不会有什么顾虑,完全可以眼泪鼻涕一起来,好好哭个畅快!
“大人醒了,”
“大人醒了吗?”
随着曲浮一声叫,几名侍卫全都围过来!
“水……”
云梦凡混沌中呢喃。
曲浮听清后,急急忙忙地打开水囊喂给云梦凡,可能是曲浮未曾这样照顾过人,也可能是云梦凡醒来,他太激动了,总而言之,就是他倒水太猛,刚刚才恢复一点点神智的云梦凡,又险些被他给呛回去!其实也不能怪曲浮,曲浮又不能用柳希恩的方式给云梦凡喂水,不过想来若宇文毅在,他会很乐意镀水给云梦凡的!
好在云梦凡自己生命力旺盛,喝了几口水后,灵台清明不少!
“曲浮?”
依然是有气无力的出声,不过好在此刻神智已经回笼,云梦凡语气里带些疑问,似乎她觉得她此刻应该看到的不是曲浮!云梦凡眼睛转了转,看了看四周,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焦急又喜悦的神色,可是为什么没有他?她明明感觉到,他就在她身边的,她明明在混沌中听到他的声音的,她明明感觉到他的存在!但为什么,为什么此刻却又不见他?他是走了,还是……没有来过?难道一切都是她的幻觉,他……从来没有来过?
“曲浮,是你救得我?”云梦凡气息微弱,眸子里闪着不知名的光芒。
“是!”曲浮眼神没有丝毫躲闪,他知道,如果此刻有一点儿不自然,云梦凡定然会看出端倪!他不能有负柳先生所托,如柳希恩所说,不能让她为难!
“喔.”云梦凡淡淡应了声,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云卫呢?六哥呢?将士们……如……如何了?”
云梦凡恍然记起,马上问道,皱紧了眉头,眼睛定定地盯着曲浮。
曲浮眼神此刻有些躲闪,不知是在躲闪上一个问题,还是不忍回答这个问题!
“告诉我!”
云梦凡喘着粗气,一把抓住曲浮的手臂。
曲浮抬起头看着云梦凡眼睛,眼中此刻已有泪光,
“云卫……走了,冯将军,下落不明,将士们……”
曲浮不忍再说下去,而云梦凡也不用再听他的答案!周围围着的将士们此刻也是眼含泪光,忍着没有抽噎!
“呃,”云梦凡牵动背部的伤口,疼的抽气,一时竟如神魂离体一般,眼神木然……
“大人,大人!”
“大人,大人!”
“……”
曲浮慌了,周围的将士们也慌了,这样的云梦凡,看着瘆人……
“出去,都出去!”云梦凡手撑着地,没有大吼,却是坚定得不容反抗!
曲浮知道云梦凡的自制力,知道此时他们在这里反而更不好,他们应该出去,给云梦凡一点儿时间和空间让她自己调节!
云梦凡心底的自责不用想便知有多深,此次进入大漠全是她的主意,进来后遇到的一切状况超出她的想象,这全赖她太过自负,没有将考虑周到!
五千名士兵尽殁于此,将大漠的沙子都染红一层!一直守在她身边忠心耿耿不知护她多少次周全的云卫惨死三个!还有,还有冯六楼因为让她逃离而自己身陷囹圄,下落不明!
云梦凡沙场峥嵘却从未遭遇过如此状况?
为什么要冒险来大漠?为什么明明知道这片大漠对昇国的重要性,昇国绝不会坐视不理而依然坚持进来?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人进来?为什么心中要存有一点儿侥幸?
五千英魂飘荡在大漠,找不到归路,无处安身!
云梦凡泪如泉涌,却始终不曾出声!
深深的愧疚自责将她包围,背上伤口的一轮轮的痛袭来,让云梦凡始终保持着清醒!此刻她只觉这痛不够,不够!
半个时辰后,云梦凡止住泪水,强自压下心中的悲伤,心中的理智一次次,一遍遍告诉她,她要坚强,她放下悲伤,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她只能靠自己!
五千人已经丧命,她不能让更多人在大漠里失去性命,想要拿下昇国,就必须拿下这片大漠!
当一个人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或人时,她总是能够强大起来,而她强大起来后,总能成为很多人的依靠,就比如此时,云梦凡没有任何可以去依仗的,但她本身却是临江千千万万人的依仗!
可是这世间那些看起来很强大的人,却并不是真的想要这样无坚不摧,他们也渴望有人可以依靠,也渴望在面对艰难时,有人可以站出来对他说,“别怕,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