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被众人抬到山上,云梦凡失神地在前方走着……
“你们都回去吧!”云梦凡空洞地眼神扫过众人,哑着嗓子对众人道!
众人相顾无言,最终还是默默退下!
云梦凡跪坐在从云身边,如同平常一样轻抚从云的鬃毛!
十月的天气,青泥盘层林尽染,虽然经历了一场场战役,却仍然美的让人心醉,于此山河中,红色盔甲的女子跪坐在红马身边……
不需要什么言语,不需要什么哭声,就这样静静跪坐着,就足以让见者悲恸……
云梦凡用手指,用短剑,挖着身前的土,从云由她养大,为她赴死,走时也该由她相送……
从云性子极烈与随柳依慕赛马时一直是取得胜利的,他们师兄妹三人,养的马似乎也像极了他们各自的性子!
手指挖土已经被弄破,血顺着指甲缝流出来,人说十指连心,云梦凡却觉得这手指上的疼,抵不了心上疼的万一……
撕心裂肺的痛楚没有因为肢体的疼痛而减弱半分……
六哥走了,从云也走了,她珍视的东西一件件失去,她珍惜的人一个个离她远去……生离死别,她都经历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渐渐暮了,云梦凡终于挖出一个大坑,从云安详地躺在里面,云梦凡也随着从云坐在坑中!
从脖子里掏出一个小哨子,这是后来慕潇重新给她的,她之前的那个,当时以为再派不上用场,转赠了周家的小姑娘周婵婵!
云梦凡将哨子放在唇间,顿时清亮的哨音响彻大地……
随柳和依慕一整日都焦躁不安,它们似乎也懂得生死,也懂得从云离他们而去,此刻清亮的哨音传来,随柳和依慕跃起,奋力想要摆脱缰绳的掣肘!
柳希恩和慕潇闻得马嘶和哨音,来到随柳和依慕旁边,又向哨音传来的山岗望去……
“大师兄,我们要去吗?”
慕潇听出这是训练从云,依慕,随柳时的哨音,这世间有这样哨子,会吹这哨子的不过他们三人,云梦凡此刻吹响这哨子,是在召唤随柳和依慕!
柳希恩闻言,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怅惘,然后轻轻摇摇头,“不,他只是希望随柳和依慕去送从云最后一程罢了!”
柳希恩说着将随柳的缰绳解开,随柳摆脱掣肘后,长嘶一声,马蹄一扬就向哨音传来处奔去……
慕潇也将依慕的缰绳解开,立时,随柳和依慕快步向山岗奔去……
坑外传来马嘶声,云梦凡僵硬地抬头,果然看见依慕和随柳在坑边往下望!
云梦凡虚弱一笑,“你们来了,我想从云是希望有你们送它一程的!”
随柳和依慕长嘶,大大的马眼里落下豆大的眼泪,落在坑中从云的身上……
云梦凡轻轻一跃就跳出土坑,只是从云,这匹千里良驹,却再也跳不出这个不足一丈的土坑了……
云梦凡用早已鲜血淋漓的手指又将挖出来的土推进去,看着土打在从云身上,云梦凡几乎痛不欲生……
月至中天,一人两马终于将从云安葬……
又在山岗上守了一夜,云梦凡脚步虚浮的回了临江大营,依慕和随柳相携回了郢国大营……
“云相!”
“大人!”
“云姐姐!”
云梦凡刚至辕门,众人就围上来,云梦凡抬手挥了挥,嘴唇张合,“我没事,都下去吧!”
“云姐姐,你的手!”苏浦南惊呼出声,云梦凡这才将目光移向自己的手,只见十指的指甲都已开裂无一幸免,指甲缝里是血是泥,惨不忍睹……云梦凡不在乎地笑笑,“没事,不疼!”
说着,云梦凡慢慢走回营帐……
苏浦南,权昊,穆森,曲浮跟在后面,一起进了营帐!
“你们都进来做什么,我没事,”云梦凡回头,看到他们都进来微微拧了眉,“曲浮,初云军都安智妥当了么?你去看看吧,不能出什么差错!哦,穆森,昨日大战,士兵伤亡多少?你去统计一下!权昊,受伤士兵那里如何了?你去看一下吧!
浦南,你,”云梦凡一个一个安排着他们要做的事,说到苏浦南时,这个向来乖巧的少年打断她的话,
“姐姐,我来帮你包扎手指吧!手指好了,你才能重新握起长枪,执起狼毫!”
云梦凡呆了呆,看了看自己的十指,怔怔点了点头,“好,都去办吧!”
众人闷闷地应是,好在有苏浦南照顾她,他们也能放心一点儿……
苏浦南打来清水,拿来伤药,手帕浸湿,一点点擦拭着云梦凡的十指!
指甲都裂了,泥土深深钻进云梦凡的手指,此刻沾上水,云梦凡忍不住低呼出声,苏浦南闻声手指一颤,哽咽道,
“姐姐,很疼么?我轻点!”
说着一滴泪落入水盆,泛起阵阵涟漪!
云梦凡低笑出声,“你哭什么?我并不怎样痛的!”
苏浦南抬头,望着云梦凡苍白虚弱的容颜,红了鼻子,红了眼,“怎么会不痛,伤成这样怎么会不痛?”
云梦凡轻轻抽出自己手,将手放在胸前,“没有这里痛,我原来一直认为,只要身上痛了,这里就不会痛了,可是并不会!六哥走了,这里少了一块,从云走了,这里又少了一块,这里是被别人用刀子生生剜下来,那么大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好痛,所以和这里比,手指就不痛了!”
云梦凡嘴角仍然挂着一抹浅笑,苍白的脸颊上挂着僵硬的浅笑,纵然容颜绝世,却依然让人觉得可怖……
“姐姐,”苏浦南哽咽,
“浦南,我是不是一直做错了?”
“不,”不待云梦凡说完,苏浦南就打断她,“姐姐做的事,是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六哥的死,从云的死,都是值得的,后世会记得他们,会记得姐姐!”
云梦凡发笑,笑出了泪,“浦南啊,你错了,我没有那么高尚,后世也不会记得我,哪怕记得我也会是受尽唾骂的妖女,史书千秋,我只求不要将我写进去,就让我同万万普通人一般,逝去无名罢!”
“不会的,总会有人记得你的好,因为有你,临江百姓才得以在乱世倾轧中不受离苦,如果以后的史官果真昏庸,诋毁姐姐,或者将姐姐一笔抹去,那么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一定会将姐姐的一切都写成书,让后世百年的人们,都知道姐姐的存在! ”苏浦南澄澈的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云梦凡看了只是低笑,全然不以为意!
不想他们今日所说一语成谶,苏浦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就是遇到云梦凡,最最伟大的事儿,就是书写了云梦凡的传奇……
苏浦南仔细包扎了云梦凡的十指后,退了下去,云梦凡召见了初云军的统领,责问他们为何拖到十九日才来!却不想得到了一个令她不敢相信的消息!
曲浮十六日夜里从青泥盘出发,哪怕再有耽搁,十七日午时也该至洛西谷,可是初云军统领却告诉云梦凡,曲浮到达洛西谷时却是十八日未时!初云军收到消息后日夜兼程,才堪堪赶到十九日到达!
初云军统领是绝对不会骗云梦凡的,那么曲浮为什么会晚到一天?他前往洛西谷途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云梦凡只觉心似乎落入冰窖,周身上下都冰冷非常!她不敢去想,不敢去猜测……
十月二十一日,云卫交给云梦凡一封密信,这是郢国大营的线人传出来的!
当看清密信所写,云梦凡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云梦凡召见曲浮,穆森,权昊,苏浦南四人,营帐周围十米内不许有人……
云梦凡阴沉着脸,气氛沉重非常!
四人行过礼后,便各自坐下,云梦凡审视的眼神扫过四人,最终停留在曲浮脸上!
“曲浮!”云梦凡低低唤他,曲浮却一反常态,突然站起来,拱手行礼!
云梦凡眸子里浮上嘲讽的神采,“为什么前往洛西谷调兵时会迟到一日?”
云梦凡话毕,举座无不惊讶,曲浮居然晚到一日!穆森想起统计伤亡人数时的数字,权昊想起伤成营里的伤兵,苏浦南想起云梦凡鲜血淋漓的十指!皆看向曲浮,期待着他的回答!
“路不好走!”曲浮抿着唇,踟蹰半晌说出这个答案!
“哈哈哈!”云梦凡放声大笑,诡异地发声,“路不好走?那为什么初云军过来时路又好走了?还是你一个人赶路此两万初云军还要慢!”云梦凡一掌拍在案桌上,狼毫笔被振起,滚落在地上!
“大人!”曲浮跪在地上抿紧双唇,不再说什么!
“还是不肯坦白吗?”云梦凡走出来,绕着曲浮走,“是要我说出来吗?”
曲浮抬眼对上云梦凡的眼眸,自责愧疚在他眼里晕染开来!
云梦凡直起身子,负手而立,朗朗道,“十六日夜里,你从临江大营出发,走出不远后,二师兄从郢国大营出发,于子时追到你,你们一直畅谈到寅时,随后二师兄回了郢国大营,你继续向洛西谷前行,十八日未时,你才赶到洛西谷本来一日路程你足足用了两日!”云梦凡停顿一下,凌厉的目光看向曲浮,“曲浮,你是否应该告诉我,你和二师兄究竟说了什么?你又为何会迟到那么久?”
曲浮无言以对,垂眸掩去眼中的愧疚,以头抢地,“大人,是曲浮对不住你!”
穆森,苏浦南,权昊三人皆是不敢相信,曲浮,曲浮怎么会背叛云梦凡,怎么会?
“曲浮啊,曲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为什要背叛我!为什么连你也会背叛我?”云梦凡声声质问,曲浮却缄默不语!
云梦凡一把抓起曲浮领口,逼他与自己对视,“到底为什么?告诉我!”
“大人!”曲浮低低唤一声,摇摇头!
云梦凡松开他,“我从来不曾想过你会背叛我,你自小跟着初辞,对他的忠心,对我的忠心,这么多年,我从未怀疑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你会背叛我?”云梦凡闭上眼眸,失望,心痛将她包围!
“大人,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杀要罚,曲浮都甘之如饴!”
曲浮低低伏在地上,请求责罚!
云梦凡摇摇头,“不,我不会罚你,更不会杀你!这么多年,你不知救了初辞和我多少次,我怎会杀你罚你!但,既然你背叛了我,那我就再不能留你,”云梦凡顿了顿,曲浮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云梦凡!
“你走吧!从此以后,你和我再没有半点关系,山高水长,从此以后,你和我再不是主仆,再不是朋友!以后若有相逢,也只当路人,不准再任何人面前提起我!”
云梦凡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不,大人,不要赶我走,曲浮认罚,只求你不要赶我走!”
“云卫!”云梦凡不顾曲浮的喊叫,冷酷无情地开口,马上有云卫进来,从两边架起曲浮,在嘴未被堵上前,曲浮挣扎说出,
“不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