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夕妤冲出去的那一瞬间,司寇瑕眼疾手快,再一次拽住了她。
黎夕妤冷眼回眸望着司寇瑕,冷冷地开口,“我不管你心中是怎么想的,但这二人,他们从不是敌人!我绝不能坐视他们继续争斗下去!”
说着,她猛地甩开了司寇瑕的手臂,转身便跑。
而此时此刻,司空堇宥与辛子阑仍在打斗,二人本是正纠缠在一处,却突然又分开了,随时准备着再一次纠缠相斗。
黎夕妤便趁着这时机,拼尽了全力,冲了过去。
她最终到得辛子阑面前,蓦然张开双臂,将他挡在了身后。
而面前,是正挥拳攻来的……司空堇宥。
黎夕妤的背脊于刹那间变得僵硬无比,她咽了咽口水,咬紧了牙关,直勾勾地盯着司空堇宥。
他的拳越靠越近,带着凌厉的一阵风,向着她的门面迅速攻来。
“小妤!”这时,身后的辛子阑惊呼了一声,“快闪开!”
与此同时,前方的司空堇宥赫然瞪大了眼,眼中露出几分惊惧。
奈何他的速度太快,攻击又这般凌厉,此时此刻想要收招已是不可能。
黎夕妤心头一滞,便缓缓闭上了眼。
她察觉到辛子阑正向她冲来,察觉到一股劲风自耳畔刮过,却迟迟没有疼痛感。
她便又缓缓睁了眼,入眼便是司空堇宥的面容,但见他双眉紧锁,眼中含着几分怒意。
可他紧握的拳,却擦着她的耳鬓,砸在了虚无的空气里。
黎夕妤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背脊竟已浸出几分汗汽来,在这炎热的夏日,竟生出丝丝凉意。
“小妤,你怎么样?可有受伤?”辛子阑冲了来,一把扯过她的身子,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瞧着辛子阑那般紧张担忧的模样,黎夕妤的心,忍不住抽痛了起来。
“阿夕,你来做什么?”可司空堇宥开口时,话语却冰冷如斯,含带着浓浓的不悦。
听见他的嗓音,黎夕妤的身子陡然间颤了颤,下意识便握紧双拳。
分明就在不久前,他与别的女子对弈时,那满面的笑意与柔情仍在眼前。
可此时此刻,当她出现了,他便陡然换了副神情,甚至冲她咆哮低吼……
那么,他当真……在意了别的女子!
思及此,黎夕妤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底的疼痛,努力扯出一抹笑容,转身回望着司空堇宥。
“少爷,”她拼尽了全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到最轻快,同时也笑得最开怀,“我来,是为了辛子阑。”
她面上平静无波,言笑晏晏,又道,“少爷你也知道,辛子阑就那三脚猫的功夫,我担心他受伤。”
一句话,看似说得轻快无比,然心中究竟是何滋味,唯有她自己明白。
她的一双绣拳掩在袖中,为了不令双臂颤抖,她拼命地将拳握得更紧,然指甲陷入皮肉,她却浑然不知。
她仍旧笑望着他,瞧见他的神色愈发阴暗,他似是更加恼火了,然眼眸深处却掺杂着丝丝缕缕的悲痛。
那悲痛被黎夕妤瞧在眼中,刺痛了她的双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而这时,辛子阑又凑了来,却嚷嚷道,“小妤,你不必替我担忧,我既然说过要替你出气,那便一定会做到!更何况,谁说我打不过他!”
“好啊!那我们继续比!”听了辛子阑的话语,司空堇宥蓦然低吼出声,眼眶于顷刻间变得通红,一双大掌也握成了拳。
辛子阑见状,立即挽起袖子,做好应战准备。
却突然,一双手掌覆在了辛子阑的掌间,是黎夕妤。
黎夕妤握着辛子阑的手掌,轻声道,“辛子阑,我不喜欢这里,我们回去吧!”
一时间,周遭的氛围陡然间变了,围观者再也没有一人敢开口说话,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辛子阑却变得目瞪口呆,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辛子阑,我们回去吧!”黎夕妤又道,目光灼然,眼眶却有些潮湿。
此番,辛子阑终是回了神,呆怔地点点头,颤声道,“好。”
随后,黎夕妤便拉着他,缓缓迈出步子,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她也再未去看司空堇宥,即便她已察觉到此刻周遭的空气里,全是因他愤怒而产生的冰寒之气。
她便携着辛子阑,当着所有人的面,旁若无人般地,离开了。
事后,此处究竟会发生什么,她全然不愿理会。
回到营帐后,黎夕妤不由分说地赶走了辛子阑,甚至连看也不愿再看他一眼。
辛子阑站在帐外,她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无力,“小妤,你若是难过,我可以陪你去做一切事情,只要你想。”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什么也不想做。”黎夕妤同样无力地回。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两个时辰后再来。”辛子阑说罢,黯然离去。
待他离开后,黎夕妤倚着帐壁,无力地跌坐在地。
她颓然地坐着,一双眼眸望着地面,此刻也不觉身后的帐子绵软,带给她不安……
片刻后,她换了个姿势,环抱着自己的双膝,仍旧盯着地面。
可她盯着盯着,却有一滴滴的血水自掌心滑落,散出轻轻浅浅的腥甜气味。
她这才看向自己的掌心,瞧见那八处伤痕时,竟自嘲地笑了笑。
她知道,今日的她,失去了所有。
司寇瑕的出现,令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司空堇宥对司寇瑕的在意,令她觉得天地都变得昏暗无光,她的高山,她的大地,再也不复……
她心痛如刀绞,难过得无法抑制。
却在这时,帐外有阵阵脚步声传来,那声响不轻不重,显然是个女子。
片刻后,便有人掀开了她的帐子,走了进来。
黎夕妤仍旧坐在地上,不曾转眸去看来人,却轻声道,“小桃,你出去吧,不用理会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说罢,却迟迟不见来人有何动静,正要再次开口时,对方却抢了先。
“阿夕姑娘,是我!”只听那人如此道。
此音一响起,黎夕妤心中一惊,连忙便站起了身。
可却因着长时间久坐,猛地起身的那一瞬间,她突觉两眼发黑,双腿一软,竟再度坐了下去。
她双眉紧蹙,却扶着身侧的帐壁,再度站了起来。
即便仍旧头晕目眩,即便心口有轻轻浅浅的痛感生出,她也仍旧倔强地站在了司寇瑕的面前。
四目相对,黎夕妤却自司寇瑕的眼眸中瞧出了几分轻蔑。
一时间,莫大的自卑感上涌,令她恼羞成怒,“司寇姑娘,你来做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
她的话语十分僵硬,又带着浓浓的不悦,说出口时甚至显得有些恶狠狠。
可她却浑然不觉此刻自己的情绪有多么糟糕,甚至不曾发觉这样的自己,在面对高傲美丽的司寇瑕时,便又在顷刻间,降了几个层次。
“阿夕姑娘,你无须这般怨恨我。”但闻司寇瑕开了口,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俨然是获胜者的姿态。
黎夕妤这才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心绪,望着司寇瑕,话语仍旧有些冰冷,“司寇姑娘,说吧,究竟有何事?”
“实不相瞒,我此番来,是为了阿宥。”司寇瑕扬了扬下巴,斩钉截铁。
对于这个回答,黎夕妤并不意外,也不曾开口回话。
遂,司寇瑕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方才在两个男子间,你选择了另一人,而抛弃了阿宥!那么,你便不该再对他怀有任何心思,否则你伤害的,便是这世间最为出色的两个男子!”
此言一出,黎夕妤心底渐有怒意升腾,她本想出声反驳,然司寇瑕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只听她又道,“你若是选择了辛子阑,那便莫要再纠缠阿宥。难道你从不曾发觉,你们二人之间,半点也不相配!”
“哪里不配?”黎夕妤立即便问,眼眶却不知何时变得通红。
司寇瑕的下巴扬得更高了,傲慢地道,“阿宥乃是这世间罕有的男儿,他将来注定会有所作为。可据我所知,你身份来历不明,不过是被阿宥捡回了一条命,以你的地位,根本配不上他!”
黎夕妤闻言,身形陡地一颤,心底的怒意宛如熊熊燃起的烈焰,越燃越烈。
“而我,我的父亲乃是古阳国首屈一指的大将军,待日后两国交好,即便我再不济,便是此次带兵前来支援一事,便足够配得上阿宥!”司寇瑕此番话,说得高傲又激昂,眉宇间闪烁着光芒,那是与生俱来的自信。
而黎夕妤,她心中原本的愤怒,却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她仔细地品味了司寇瑕的话语,最终却悲哀地发现,此言说得颇有道理。
她当真……配不上司空堇宥。
司寇瑕的目光格外犀利,似要将黎夕妤看穿一般,却又自生优越高傲之感。
黎夕妤的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可她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后,她缓缓勾唇,竟冲着司寇瑕露出了一个格外欢欣的笑容,道,“司寇姑娘,无论你此刻多么自信,我都要奉劝你一句:莫要令这满心的情意,最终沦为一场空欢喜!”
说罢,她赫然伸出一条手臂,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司寇瑕的神色也终于有了变化,眼眸之中溢出几分恼怒,却也不再多逗留,转身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黎夕妤终是彻彻底底地瘫倒在地。
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站起,便放任自己躺在地上,缓缓闭了眼。
随后,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而来,不过是片刻功夫,她便陷入了梦中。
隐隐约约,仿佛有人走了进来,将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之上。
因着实在太困,她睁不开眼,便也瞧不见这人是谁。
只是隐约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十分熟悉,仿佛是……兰香。
此后的五个日夜,黎夕妤再也不曾见过司空堇宥。甚至就连营帐,她也很少迈出。
不是她不想出去,而是她一走出帐子,便总能听见士兵们的悄声议论。
而他们议论的内容,无不关乎于司空堇宥与司寇瑕。
譬如今日这二人又一起做了何事,譬如军中人对司寇瑕的溢美之词……
太多太多,她不愿去聆听,更没勇气面对。
而敌军也在这日夜,再一次发起了进攻。
哪怕身处大营深处,单凭远方那震天响的杀喊声,黎夕妤也能够猜得到此次敌方的进攻究竟有多猛烈。
她知晓司空堇宥必然上了战场,便在司桃的陪同下走出了营帐,去寻司空文仕。
在瞧见司空文仕的那一刻,她竟觉莫大的酸涩涌上心间,忍不住红了眼眶。
“丫头。”他轻声唤她,仍旧是从前那副慈爱的模样,可鬓角的发丝,却隐隐有些苍白了。
“伯父……”黎夕妤颤声回应,鼻尖酸涩不已,眼眶中有泪水盈盈打转。
这一刻,关于亲人的温暖,给她的心灵带来了莫大的震颤。
“丫头,”司空文仕上前两步,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抚道,“近日发生的事,伯父都听说了。你莫要太放在心上,也莫要太难过了,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黎夕妤闻言,重重点头,开口时却带了几分哭腔,“伯父,虽然我心中很难过,可此时此刻,我仍旧十分担忧少爷的安危……我怕他受伤,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兴许唯有在司空文仕面前,她才能够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所有情感,一一道出。
没错,她就是这般的没骨气,哪怕做了错事的人分明不是她,她也仍旧做不到对之不闻不问。
更何况,他又上了战场……
“丫头,你要相信堇宥,他若是连这点坎儿都挺不过去,那日后又谈何施行大计?”
相较于黎夕妤,司空文仕显得淡然得多。
可不知情者会以为他这是对自己孩子的信任,然知情者,譬如黎夕妤,便知晓他这不过是一番安慰的话语。
安慰了她,也安慰了他自己。
昏暗的烛光下,黎夕妤搀扶着司空文仕,欲请他入座。
却突然,一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是季寻。
“夕妤姐姐,安插在敌营之中的细作回信了!”季寻惊呼出声,满眼的喜色。
见他这副模样,黎夕妤心头一动,连忙问,“可是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