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凤萧寒的焦急与担忧,黎夕妤便不得不将闻人贞一事暂且搁置。
她用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平定了心绪,又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安抚了凤萧寒,劝他回帐子歇息,只管等候消息便是。
午时将至,自军营伙房处传来的阵阵香气不时刺激着黎夕妤的味蕾,可即便如此,在未能查到厉绮迎的下落前,她便不能放松。
她犹自穿行在军营之中,但凡是身穿穷奇国兵服的将士,她一个也不会放过,总要走近了细细盘问。
可她问了约莫七、八十人,竟当真无一人见过厉绮迎!
随着时间的推移,黎夕妤的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她终于意识到,此事……绝不简单!
而仅凭她一人之力,想要在这偌大的军中查探并非易事,她必须得去寻找帮手。
然,厉绮迎贵为一朝郡主,她的失踪于整个夔州而言,都不是一件小事。
故此,倘若径自去寻司空堇宥,将此事告知于他,兴许寻起人来便也不再艰难。
打定主意后,黎夕妤咬了咬牙,几乎是硬着头皮去往马厩。
待她刚到得马厩之时,正巧遇上了纵马而归的季寻。
季寻下马,站定在她身前,有些疑惑,“夕妤姐姐,你这是要去何处?”
瞧见季寻的这一刻,黎夕妤的眸中蓦然便有了光亮,连忙问道,“季寻,自昨夜起至今日,你可有见过绮迎?”
“安乐郡主?”季寻转了转眸子,思索了片刻,最终摇头,“并未见过……”
得到的仍是这样的回答,黎夕妤暗自轻叹,眸中的光亮也渐渐褪去了。
季寻见状,一时有些慌了,连忙便问,“夕妤姐姐,看你如此慌张,莫不是安乐郡主出了何事?”
黎夕妤轻轻点头,如实答,“绮迎自昨夜起便消失不见了,我已问了军中许多人,都不曾知晓她的下落……”
“夕妤姐姐,那你此番是要去何处?”季寻也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蹙眉又问。
黎夕妤瞥了眼马厩中的陌央,又望向季寻,沉声嘱咐着,“季寻,既然你来了,那便烦请你再去跑一趟。速速去往练兵场,将此事告知于少爷,请他派人在全城中进行搜寻。我怀疑,绮迎或许出事了!”
“好!”季寻重重点头,神色十分凝重,“那夕妤姐姐,你呢?”
“我继续在军中询问,看是否还能查到些蛛丝马迹。”黎夕妤说着,抬脚便走,未有半刻停留。
季寻也不敢怠慢,立即翻身上马,驾马远去。
黎夕妤继续在军中找寻厉绮迎的下落,她又问了几名古阳国的士兵,仍旧无半点收获。
而就在她转身去往别处时,身后突然响起两道低沉的男音。
“穷奇国的安乐郡主,莫不会就是前两日与闻人姑娘发生口角的那位……”
“兴许是的,当时闻人姑娘气得脸色铁青,却仍是不敢对那女子无礼,想来便是郡主无疑了……”
这样的一番对话,传进黎夕妤耳中时已变得断断续续,可她仍是将最重要的信息听了去!
厉绮迎曾在前两日与闻人玥发生了口角!
闻人……玥!
陡然间,黎夕妤的心“咯噔”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不敢停下步子,只顾埋头向前走,步伐凌乱且急促,却是向着闻人兄妹的住处走去了。
她不由又想起了闻人贞,想到他榻下放置的乌头草,只觉脊背生凉、头皮发麻。
那凉意很快遍袭全身,令她忍不住轻轻颤抖着。
单就厉绮迎失踪一事而言,倘若当真与闻人玥有关,那么厉绮迎此刻……怕是已遭遇不测了。
对于闻人玥的手段,黎夕妤是知晓的,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黎夕妤一路心乱如麻,大脑几度呈现混沌之态,却仍是来到了闻人玥的帐子。
她站在帐前,思索了许久,终是缓缓伸出手臂,颤抖着掀开了帐帘。
她并不知晓闻人玥此刻是否会在帐中,却也不曾出声询问,只是走了进去,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闻人玥的帐子与闻人贞的有所不同,含带着一间内室,应是她歇息入睡之地。
而这间外室,同样干净整洁,无过多杂物,显得十分静谧。
隐约间,黎夕妤仿佛听见了轻小悉碎的声响,自内室传来。
她心头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入帐前竟忘了询问。
一时间,她有些不安,又有些无措,双脚却宛如灌了铅一般,抬也抬不动。
很快,有人掀开了内室的帐帘,缓缓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闻人玥,她身穿一袭淡紫色里衣,手中抓着一件外袍,正在穿戴。
黎夕妤一眼看去,只觉素来英气的闻人玥此刻穿着淡紫色里衣的模样,委实多了几分少女的气息。
可她看着看着,目光便蓦然顿住,眼眸深处溢出丝丝缕缕的恐惧,甚至下意识便向后退了两步。
闻人玥很快穿戴好外袍,一边走,一边问,“阿夕姑娘,你怎会来此?”
黎夕妤不经意地咽了咽口水,掩在袖中的双手轻轻握起,却努力平复心绪,不令神色出卖自己的内心。
“是这样的……”黎夕妤轻轻呼吸着,可话语中却仍旧透着十分浅显的颤意,“闻人姑娘,辛子阑近日研制出了一种御寒的药物,特请我四处通告,大家可于三日后的清晨,去他的住处领取御寒之药……”
这样的理由,几乎是她在一瞬之间想到的。
她本是来查找厉绮迎的下落的,可在瞧见闻人玥腰间之物时,她便知道,绝不可向她提及寻人之事。
随着闻人玥越走越近,黎夕妤的心也越跳越猛烈。
她的脸色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苍白,双臂的颤抖连带着衣袖,皆在不停地抖着。
“眼下尚未入冬,辛大夫一边要为老爷诊治,一边又要研制御寒的灵药,他还真是操碎了心啊!”
很快,闻人玥到得身前,因着比黎夕妤高出半头,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而听着她冰冷的话语,黎夕妤的眼眸,仍是止不住地,向下移去……
一股算不得熟悉却又令她终生难忘的气味,此刻正萦绕在周身,放肆地涌入鼻中。
而在闻人玥的腰间,一只香囊若隐若现地悬挂着,尽管被外袍遮盖,黎夕妤也能够占据角度的优势,将其瞧个真真切切。
那香囊的样式十分寻常,却是时常出现在她梦中,挥之不去的物件。
黎夕妤只盯着那香囊瞧了片刻,便再也不敢去看,连忙扯出一抹笑,对闻人玥道,“是啊,辛子阑那人,你也是知道的,他平日里若是没事,便喜欢摆弄他那些瓶瓶罐罐……”
此番话语,已说得颇为颤抖,可黎夕妤却佯装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又道,“闻人姑娘,你看近日天气冷得厉害,我这嗓子都有些不顺畅了……”
闻人玥轻挑眉梢,目光有些凌厉,语气却是更是加冰冷了,“既然如此,阿夕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有劳你为我转达,三日后定会记得去向辛大夫讨要那御寒灵药!”
黎夕妤轻笑着点头,不动声色地转身,缓缓向帐外走去。
她努力维持着脚步的平稳,可走得究竟有多艰难,只有她自己知晓。
短短数步,她仿佛走了一生那般漫长,心中焦促且不安,却又不敢露出半点破绽。
而掀开帐子到得室外的那一刻,即便空气有些冷,可她却仿若重获了新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她仍旧不敢停下,只是继续向前,向着司空文仕所在的方向,几乎是小跑着而去。
她算了时辰,眼下这时,辛子阑应当正在为司空文仕治疗,她必须要立刻见到他!
而这一路,她需得穿过重重营帐,拐过一条又一条的小道,路途虽不算远,却颇为繁复。
她不停地小跑着,然脑中闪过的,无不是闻人玥腰间悬挂着的香囊。
想到香囊,那夜明月下,她被人掳走,倒挂在湖边的景象,便也随之涌现在眼前。
那身穿黑袍,戴着面具的人,却渐渐与方才见到的闻人玥……融为一体。
扶桑花……
乃是应州特产的奇花……
曾经,只因她始终将那戴面具的人错认成七皇子,便全然忘了这最至关重要的线索!
扶桑花虽稀有,贩卖至皇宫中自然有人将其当做香料挂在身上。
可如若,那戴面具之人本身就来自于应州,那么扶桑花于她而言……便不算稀奇。
应州……
黎夕妤只记得庄暠来自于应州,只记得如今厉莘然的封地在应州。
却全然忘记了,曾经与闻人贞彻夜长谈时,他曾提起过:他们兄妹二人,原是应州人。
黎夕妤的大脑嗡嗡作响,双手紧紧攥着,指甲早已陷入皮肉,她却浑然不觉。
今日今时,她得知了太多,虽尚不知晓一切事态的背后真相究竟如何,但这兄妹二人,已足够令她震撼到无以复加。
甚至……不敢去相信。
她不敢再去细细探究这背后的事,只是不停地向前跑,迫切地想要见到辛子阑,想要立刻见到他。
可她跑着跑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那似是脚步声,轻轻浅浅,越来越近。
就在她想要转身去看时,突觉脖颈一阵剧痛,随后便是眼前一黑,大脑愈发浑浊,意识也飞快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