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伴着寒风,飘落在大地。
闻人玥头顶的斗篷帽,终是被风吹落。
瞧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黎夕妤脑中晃过的,无不是那夜被她狠毒折磨的景象。
而此时此刻,司桃被她所擒,满脸的惊惧,眸中所透着的,无不是期盼,盼着有人能够救她……
黎夕妤将双拳捏得“咯吱”作响,望着闻人玥的目光冰冷且凌厉,倘若目光能够杀人,那么闻人玥早在她的注视下死过千百次了。
“你既然恨我,便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黎夕妤咬牙切齿,面容逐渐变得扭曲,恨恨地道,“你以为你的那些酷刑折磨我便怕了吗?你还有什么伎俩,全都对我使出来啊!”
黎夕妤开口之时,周遭的杀手越围越近,将她与荆子安团团包围,皆冷眼怒视。
她并无心思去理会周遭的变化,只是死死地盯着闻人玥,盯着她手中锋利的剑刃。
“哈哈哈……”蓦地,闻人玥竟仰天大笑,笑声张扬且刺耳,被风吹着,去向了远方。
她笑罢,将刀刃又向司桃的脖颈处抵了几分,转而道,“黎夕妤,你可知晓你如今是什么模样?”
黎夕妤眉头微蹙,丝毫猜不透闻人玥的心思。
“看看你此刻的狼狈样,你将满心的担忧与恐慌尽数写在了脸上,你知道这副模样是多么的有趣吗?”闻人玥的话语中含着丝丝笑意,却是皮笑肉不笑。
她垂眸瞥了眼身前的司桃,见其已惊吓到浑身颤抖,便又道,“当初我对你施以酷刑时,可都从未曾看见过你露出这般恐惧无助的神情!”
“啧啧……”忽而,闻人玥咋舌,眉梢飞扬,又道,“我忽然便觉得,看见你紧张害怕成这般,远比亲手折磨你,更为畅快!”
听着如此可怕的一番话,黎夕妤的心智渐渐趋于崩溃,她再也无法控制心底的仇恨,怒吼道,“闻人玥,你若敢伤她半分,我必要你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然如此这般的威胁,在闻人玥看来,显然没有任何威慑力。
故而,她又晃了晃手臂,那锋利的刀刃便紧紧贴上了司桃的肌肤,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来。
当鲜血自司桃脖间溢出时,黎夕妤双目腥红,挣扎着便要冲去。
可她的手臂仍旧被荆子安死死地抓着,便半点也无法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无助又脆弱的司桃。
“哼!”闻人玥冷哼出声,敛了全部的笑意,双眸一眯,冷冷地道,“待你有那能耐与本事了,再来威胁我吧!”
话音一落,但见闻人玥蓦然扬了扬另一只手臂,而后周遭的数十名黑衣人,便齐齐有了动作。
他们纷纷举起刀剑,冷冷地盯着黎夕妤与荆子安,深暗的眉眼中满含杀意。
“今日,我要带走的,只是黎夕妤一人!至于旁人,倘若有阻拦者,一律格杀勿论!”闻人玥冷冷地下了令,嘴角却勾起一抹冷戾的弧度。
然下一刻,荆子安挥剑,挡在了黎夕妤身前,冷眼扫视周遭。
“荆子安,我知道你有能耐,兴许并未将这诸人放在眼中。”闻人玥的音调上扬,此番却是对荆子安道。
“只不过……”她话音一转,宛如一个恶魔,“你的心上人,怕是就要没命了!”
“不准伤她!”
“不准伤她!”
黎夕妤与荆子安齐声开口,厉喝。
“哈哈……”闻人玥再度仰天长笑,笑后的眉眼却凝着浓浓的恨意,一字一句地道,“想要救人,你没有太多的时间。我只数到十,倘若你还未来,那么她……必死无疑!”
“一……”
不曾给荆子安半点思索的时间,闻人玥已数了起来。
与此同时,周遭的杀手们也齐齐抬脚,向着二人渐渐逼近。
“二……”
闻人玥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进黎夕妤与荆子安的耳中。
没有半点犹豫,黎夕妤望向荆子安,出声吩咐着,“子安,你去救小桃,立刻就去!”
荆子安跟在她身边已有一年之久,素来听从她的吩咐,少有反抗之时。
今日此刻,本以为他会如同往日那般,毫不犹豫地便冲向闻人玥,去营救司桃。
可不曾想,他却举起剑,对上了周遭的敌人!
荆子安双眉紧锁,招式凌厉慑人,下手毫不留情,几乎是一剑一命,震慑人心。
鲜血的气息涌遍周身,黎夕妤仍旧被荆子安抓着一只手臂,被他拉扯着不停地转换方向。
“小姐……小姐……”
耳畔隐隐有轻微的哭喊声,黎夕妤循着声响望去,便瞧见了那熟悉入骨的容颜。
司桃的脸上满是泪水,她想要挣扎,却又惧怕那抵在脖间的剑刃,便唯有全身颤抖地呼唤,呼声中充满了绝望。
黎夕妤的心一阵阵地疼着,她奋力地甩动手臂,企图挣脱荆子安的束缚,却反倒被他抓得更紧了。
“四……”
“五……”
闻人玥数数的声音不停,每一声传进黎夕妤的耳中时,便宛若有一鼎巨钟,狠狠地敲击在耳边。
“子安,我命令你,即刻去救小桃!”黎夕妤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怒吼着,在风雪的肆虐下,她发丝凌乱,面目扭曲到狰狞。
荆子安并未理会她的怒吼,只是将她护得更紧,另一手抓着佩剑,不顾一切地与敌人拼杀。
不得不承认,荆子安的身手很是了得,但凡是与他交了手的敌人,无不在顷刻间倒地丧命。
短短的功夫,周遭的敌人已倒下了小半。
可闻人玥的数声已步入后期,倘若荆子安再不赶去营救司桃,怕是一切都要晚了……
面对今日这样的情形,黎夕妤只觉痛心疾首,却也更加愤恨。
她无比痛恨那心狠手辣的闻人玥,痛恨其以这样的方式,来折磨她。
可此情此景,最为饱受折磨的,却是荆子安。
司桃本是他的心上人,他若是不顾一切地去营救她,那么黎夕妤势必会被敌人所擒。
黎夕妤是他要衷心守护的主子,他既是选了她,便意味着:放弃了司桃……
左右两难,难分难舍,可荆子安并未犹豫,便守在了黎夕妤的身边。
“八……”
很快,很快闻人玥就会数到第十声……
“小姐……”司桃的呼唤再度响起,她带着哭腔,道,“此生能跟在你身边,能有幸结识荆小兄弟,我……死而无憾……无论如何,我都盼着,你能好好活下去……”
许是觉着司桃的言语十分有趣,闻人玥刻意暂停了数数,只是眼中盈着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望着黎夕妤。
“不,小桃……我不会让你死……不会让你死……”
黎夕妤已近于癫狂,她抓着“羽晖”的手臂被荆子安所擒,想要换只手去握刀柄,可荆子安始终都在变换姿势与方位,她一时竟无法如愿。
终究,她再也无法忍受,再一次怒吼出声,“荆子安,你一定要眼睁睁看着小桃死去,你才甘愿吗?”
她的吼声响彻一方天地,荆子安的身形蓦然一顿。
却也只是一瞬间,他便恢复如常,只顾与敌人拼杀。
有鲜血喷溅在黎夕妤的身上、脸上,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滚烫且灼热。
“小姐,你不要为难荆小兄弟,他做得很对……”司桃的嘴角突然扯出一抹笑意,笑得甜美,却凄楚。
“小姐,时到如今,我终于……不再惧怕死亡……”
司桃话音未落,闻人玥的数声便又继续。
“九……”
“不要!不要!”瞧着那利刃又向司桃的脖间抵了几分,黎夕妤惊叫出声,却是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悲痛,悄然流了泪。
“子安,我求求你,你去救小桃……去救她……”黎夕妤哭嚷着,却是生平第一次,恳求荆子安。
她并未瞧见荆子安动身去救人,却只瞧见他俊肖的面容下,脸颊两侧的颌骨正不停地颤抖着,而抓着她的手臂,也愈发用力。
在这一刻,黎夕妤尝到了人生之中,最为无望的滋味。
她在意的人分明就在不远处,生命遭受着威胁。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莫大的绝望比起那夜所遭受的酷刑,强过何止千百倍……
周遭的敌人仅剩下寥寥无几,荆子安仍在与之拼杀,脸上有了血迹,配着他阴沉凌厉的神情,显得狰狞又可怖。
“十!”
终究,那最后一声,还是自闻人玥口中吐了出来。
下一刻,黎夕妤只见闻人玥蓦然挥臂,那被她紧紧握在手中的长剑,便沿着司桃的喉头,向后划过。
“不!”
黎夕妤歇斯底里地吼出了声,五脏六腑似是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泪水狂涌,大脑嗡嗡作响。
而身侧的荆子安,他的身形蓦然顿住,于这一刻忘记了与敌人拼杀,缓缓转眸,望去。
他望去,入眼便是鲜血,是自司桃的脖间,喷涌而出的鲜血。
闻人玥松开了司桃,她的身子便宛如断了线的珠子,直直坠下。
她的目光尚且望着他,盈着泪,然嘴角却微微上扬,无半点不甘与痛恨。
便宛如她所说的那般,她终于……再也不畏惧死亡。
司桃倒在雪地之中的那一刻,荆子安的双眸于顷刻间变得赤红无比,握着剑柄的手掌颤抖不休,指节却白皙得令人惧怕。
忽然,脊背处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痛感,荆子安不用回眸,也知晓自己是遭人偷袭了。
他咬着牙,低吼了一声,便立即转身,挥舞着长剑,将身后的敌人一举击杀。
他的视线之中唯有腥红,那足以令他变得癫狂的腥红。
黎夕妤仍旧被荆子安拉扯着,手中的“羽晖”不知何时坠了地,她全身酸软无力,若不是被拉扯着,此刻早已跌倒在地。
她任由荆子安拉扯着,任由那腥浓的鲜血喷溅在衣发上,甚至脸上。
一双眼眸则呆滞地望着不远处的地面,望着那缓缓闭上了双眼的女子,一眨不眨……
身后隐约传来一阵喧嚷声,黎夕妤的目光却缓缓上移,看向一身黑袍的闻人玥。
她的眼中没有任何光彩,看向闻人玥的目光中也无任何情绪,只是直勾勾地盯着。
却突然,她瞧见闻人玥双眉一蹙,也不知出了何事,竟蓦然转身,迅速离开了。
闻人玥的动作十分迅速,待荆子安杀光了所有人时,她已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渐渐地,身后的喧嚷声越来越大,有人赶至身侧,声音响彻在耳畔,“夕妤姐姐,你可还好?”
来人是季寻,他带着数百名精兵,赶来时……却也晚了。
荆子安终是松开了黎夕妤的手臂,竟无半点迟疑,拔脚便跑。
而他所去往的方向,则是闻人玥所逃跑的方向。
瞧着遍地的尸首,季寻自知大事不妙,正要抬脚去追荆子安,身侧的黎夕妤却直直跌坐在地。
季寻双眉紧锁,立即出声吩咐,“快,去将荆兄弟追回来!”
季寻令下后,很快便有几名精兵冲了出去。
他们速度极快,荆子安又受了重伤,终是于百步之内,将他围堵,带回……
回到司桃身侧时,荆子安蓦然屈膝,跪了下去。
他的衣襟已被鲜血染得透红,背后是一道深长的血口,他却宛若丝毫察觉不到疼痛般,连眉头也未蹙起。
黎夕妤则瘫坐在地,如同荆子安一般的神色,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倒在血地之中的女子,目光无神,面容平静。
风雪未有消减之势,周遭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黎夕妤的耳畔,却不知为何,蓦然回荡起一番话语。
“无论何时何地,我发誓,皆以小姐为重!倘若遇上危险,哪怕是拼了这条性命,我也希望小姐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尚且记得,司桃说下这番话时,是在久别重逢后的那一日,她曾对着司空堇宥,立下了誓言。
却不想如今,当年的一番誓言,竟一语成谶。
心中有剧痛蔓延,牵动着心口那许久也不曾发作过的伤势,连同着锁骨处的新伤,一并肆虐。
她渐渐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双眼也蒙上了一片漆黑,缓缓倒地。
意识消失前的那一刻,她清楚地听见,荆子安的哭喊声……
再转醒时,又到了深夜。
躺在厚重的被褥间,黎夕妤却觉冰寒彻骨。
她缓缓睁开眼,眼角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司空堇宥。
残烛摇曳,帐内昏暗一片,黎夕妤却看得清他的眉眼,温柔且憔悴。
“醒了,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他连忙出声询问,目光之中尽是关切。
可黎夕妤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少爷,小桃呢?”
她问着,却见他目光一滞,眉头轻蹙。
相处这么久,对于他的一颦一蹙,她都了然于心。
而此刻,仅是简单的神情变化,便令她蓦然流了泪。
毫无预兆,更未感鼻酸,可那两行温热的泪水,却是真真切切地,流淌而下。
流至她耳中,再沿着她双耳的轮廓,渗进枕中。
片刻后,她的双手被人紧紧攥起,司空堇宥的话语轻轻响起,“若是想哭,便放声哭吧。”
她并未理会,仿若未闻。
“今日发生如此大事,全是我的疏忽。”他垂眸,话语中含着自责,“我曾同你说过,日后绝不会发生任何不好的事,可终究……”
黎夕妤仍旧不予理会,只是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她终于意识到,这一次,她是彻底地……失去了司桃。
那个自幼便与她相伴,在那冰冷的宅院中唯一能够带给她温暖的丫头,真的是……彻底离开了。
黎夕妤曾亲眼看着她被人杀害,此刻甚至能够回想得起,当时闻人玥杀人的手法,是怎样的。
蓦然间,眼眸之中有浓浓的恨意翻滚,她未曾转眸,只是盯着帐顶,却开了口。
“司空堇宥,”她再一次出声唤他的全名,话语冰冷,令他身形一震。
“你当初,为何没杀了闻人玥?”她面无表情地发问,心底掀起仇恨的浪花,指甲却渐渐陷入他的皮肉。
“不!”不待司空堇宥有所回应,黎夕妤又蓦然想起了什么,“应是六七年前,你为何……要救下她?”
倘若当初的司空堇宥未曾救下荣阳城郊外身受重伤的闻人玥,那么闻人贞便也不会来到他身边,而如今这一切的悲惨之事,就更不会发生。
可她无法令时光倒流,却仍旧痛恨。
那样的恨意,比之被闻人玥活活折磨时,还要更甚千百倍。
司空堇宥并未回话,只是他的气息渐渐沉了下去,目光幽暗无波。
这一夜,他依旧是守着她,而她却不愿再开口多说半句,只是缓缓闭上眼。
看似睡熟了,实则一夜无眠。
黎夕妤用了整整五日的时光,方才彻底接受,司桃已离开她的事实。
在这五日内,两方再一次开战,可战况究竟如何,黎夕妤却半点也不想知晓。
她成日成夜地坐着,白日里便坐在帐外,到了夜里便回到帐内。
她极少用膳入食,脸上也无半点情绪,只是那一双温婉的眼眸,时时萦着悲痛。
司空文仕本也是身子虚弱的患者,却因放心不下她的情势,便每日前来探望。
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便也令他觉得好过一些。
五日前的那一场大雪,一直持续到今日,也未能停歇。
地面已积了厚厚的雪,足以盖过常人的双膝,夔州城中处处是银装素裹。
酉时将至,天色渐渐暗去,日暮西陲。
黎夕妤坐在帐外矮凳上,早已失了神,她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盯着前方。
突然,视线之中出现一道身影,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可他的身形,却骤然瘦削。
不过短短五日,荆子安脸上的肌肤已凹陷而下,皮肉松弛地挂在脸上,从前那英俊刚毅的模样,再也不复。
而最令人震撼的,却是他那一头……花白的发!
二人默然对视着,荆子安踏着积雪,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最终走至黎夕妤面前。
“夕姑娘,”他开口,嗓音无比沙哑,再无从前的清润之音。
黎夕妤仰头望着他,那一头银发着实刺痛了她的双眼,心却早已痛到麻木,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抚。
“您曾经说过的话,是否还作数?”只听荆子安如此问。
黎夕妤眨了眨眼,颇有些疑惑。
荆子安便又道,“曾经您说过,愿将小桃许配给我,准我带她离开世事纷乱,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过完余生。”
荆子安的话语越来越颤抖,掩在袖中的双手也紧握成拳,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不知当初的这番话,如今是否还作数?”
黎夕妤闻言,早已痛到麻木的一颗心却猛地一颤,她盯着荆子安半晌,终是开了口,“你是想……带走小桃的尸身?”
听了黎夕妤的问话,荆子安蓦然俯身,单膝跪在雪地之中,直直地望着她。
“夕姑娘,我之所以守护着您,是因着当初对堇宥少爷的承诺。而我之所以信守承诺至此,是为了偿还少爷的恩情。对待您与少爷,那是‘义’!我不愿背信弃义,便只能放弃****。”
荆子安说着,眼眶不由变得红润,双唇轻轻颤抖着,那是黎夕妤从不曾瞧见过的悲痛。
她的心又颤了颤,却依旧,不知该说些什么。
随后,便听荆子安又道,“这几日来,我想了很多。面对情义,我做出了选择与割舍,我从不曾后悔,却终究怀有遗憾。与小桃相识一年之久,我心中虽有她,却不曾为她做过什么。哪怕当初姑娘您劝我们离开时,我心中竟也未曾生出半点喜悦与动摇。直到如今……”
荆子安的声音终于变得哽咽,他拼命地眨着双眼,继续说了下去,“直到如今,她再也不会活过来,再也不会开口与我说话,再也不会……对我笑……”
他的眼泪,终究还是夺眶而出。
这个刚毅如斯的少年,在面对生死离别时,也终究展现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我突然便发觉,我欠她太多……若是姑娘肯将她交给我,那么日后万水千山、天涯海角,我只愿与她长相厮守……”荆子安说罢,蓦然咬住了下唇,拼命地想要止住泪水,却如何也做不到。
荆子安的泪水滴落在雪地中,很快便融化了小片的雪花,氤氲开。
“好……”黎夕妤终是开口,仰头望着已然暗去的天空,回道,“当初所说,自然都作数。”
并非是她不愿亲手安葬司桃,只是她明白,倘若司桃还在,一定也愿意,跟随着荆子安离开。
“你们,打算何时启程?”黎夕妤深吸了一口气,问。
荆子安却勾唇一笑,脸上竟洋溢着几分幸福之感,却听他道,“姑娘您莫急。在那之前,我还有两样事情要做。”
“何事?”下意识地,黎夕妤脱口便问。
“第一件,娶她为妻。第二件,为她报仇。”荆子安开口时,目光坚定无比,语气中更透着几分决然。
黎夕妤听后心头一震,险些便要将“你疯了”三字吐出。
好在她强行压下震撼,细细思索了片刻,便问,“子安,你可都想清楚了?”
“这一生,从未有哪一刻,我会比此时还要清醒。”荆子安终是抬起衣袖,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复又向着黎夕妤拱手行了一礼,“三日后,还望夕姑娘赏脸,前来参加我二人的婚仪。”
说罢,荆子安蓦然起身,双膝已被雪水浸湿,却站得笔直,转身离去。
望着他落寞的身形,望着他浓黑不复的白发,黎夕妤竟在头一次发觉,原来荆子安对于司桃的情,竟也到了这般深的地步。
可她缓缓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眼角终是有两行清泪,迅速滑下。
遥问苍天,情与义,孰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