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入夏了。
硕大的太阳想要把整个世界都烤焦，知了在树上中气十足地鸣叫，宫里也因为上一年缩减开支的决定减少了用冰量，炎热的酷暑里，只有寥寥几个宫殿还在享用为数不多的寒冰。
奉祥宫就是一家。
华雒不太喜欢夏天，却还能受得了炎热，谷萱肚子里的那个却好像格外活泼，才一个月就闹得谷萱精神恹恹的，刚吃口饭就干呕起来，夜里也常常睡不着，几天下来，原来丰满的人现在瘦了一大圈。
再加上谷萱本就苦夏，如今这个时节正是难过。
华雒早就发现了，贴心地把自己宫里的冰块分量匀出一大半给了谷萱，每天都让人分批次送过来，省得一下子用了着凉。
“华雒你不热吗？别再送来了，陛下给我很多。”
谷萱看着肚子鼓鼓的华雒，还能自由地在这种走一走就会出一身汗的天气里来去自如，心生羡慕。
哎，肚子里这个未免太闹腾了，还没成型就这么大反应，要真是落地了还了得，指不定是个混世魔王…
“不热不热，我最能忍夏天，再说我平时也不怎么动弹，萱姐姐辛苦，必定要小心周到。”
谷萱一听掩面笑了，“你也还在孕期呢，倒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妈子。”
眼神再次落到她肚子上来。
“我记得已经六个月了吧。现在能听得到大人说话吗？”
“应该能吧，我也不知道。”
“我试试。”谷萱轻轻靠近华雒的肚子，红唇微启对着还没出生的小娃娃说：
“小娃娃，你听得到吗？”
华雒轻笑：“怎么会懂？…啊…”
低呼一声，似乎感觉到了反应。
“她，她踢我？不不，也许是错觉。”
华雒又连忙自我否认，半信半疑地对着肚子笑嗔：“小丫头，乖乖呆着，外面热的很。”
“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是女孩？”谷萱奇怪。
“我就知道，小丫头才会这么安静。”华雒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谷萱笑着，心里却忧愁起来。
如果肚子里这个是个男孩，不就是会面临夺嫡的问题吗…
她不想走到那一步…
再抬头却看见华雒澄澈的眼神，“萱姐姐，还早，一切都不会变坏的。”
原来，她什么都懂…
谷萱心里突然像一轮太阳升起来了，暖洋洋的感觉。
“嗯。”
对，还早，事在人为，只要坚守自己的底线，一定不会变坏的。
随着燥热的热空气而来的，还有轰轰烈烈凯旋而归的大军。
那里面有华雒心心念念牵挂了很久的补石。
当然，华雒看了看躲在皇宫角落偷偷看着大军的畴言。
还有这丫头。
话说差不多大半年没见了，补石长高长壮了不少，皮肤晒得黝黑，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穿着银白色的盔甲，现在狄将军身后不远的地方，恭敬地抱着头盔，腰间是临走时赠予他的虎骨名剑。
虽然最开始出征的时候狄将军得到了皇帝的命令想要置补石于死地，却被他一次次逃脱，后来更是在战略上提出了几次极为重要的观点，让狄将军刮目相看。
到了柔然边境，补石亲自以身犯险探地形，狄将军心情忐忑，既希望他顺利回来，又希望他无声无息死在那边，至少能对皇帝有个交代。
那边天险人灾齐全，一只苍蝇飞到那边都得少半只翅膀，谁知道他能毫发无损地回来，竟然还带回来地形图，详细地差点让人以为天地是他锻造的。
唯一一次得手是在他饭里下毒，也不知道他吃下去了没，反正看他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狄将军正放下悬起已久的心，拆开龙京来信却发现皇帝命令停止所有暗杀补石的行动。
搞什么？
狄将军慌张地拿出解药，把以为已经到了奈何桥的补石生生救了回来。
从那里以后狄将军就把补石当做正常的将士对待了，越往后越发现这是个人才。
能判断天气风向，能暗杀能埋伏，懂战略战术，有心机有智谋有耐心，谦逊平和，为人低调，全军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最重要的是，想到这儿，狄将军竟然在万千将士面前轻叹了口气。
柔然这次出战的大将，是大燕一直以来的劲敌，姬昀。
补石在那么广阔而混乱的战场上，能一箭射中姬昀的喉咙，二十万将士有目共睹，就这样出众的能力。
若是损失补石一人，怕是比损失十万将士还要伤亡惨重。
可这次皇帝不狠心除掉他，下一次若是针锋相对，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
不过…
听说他要做畴言长公主的驸马…
哎呀，狄将军的脑子一团乱，就让他们自己头疼去吧。
“副将补石，立功卓越，特解除奴籍，授百夫长职。”
百夫长？
听到这儿，狄将军不禁心里打嘀咕，这可不符合他的功勋啊！
“陛下…”
话还没说就被补石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谢陛下！补石领职！”
补石的声音由一年前的清朗滋味变成了现在一股在北方带来的沙石味道，成熟很多。
华雒看着角落里的畴言，不禁觉得好笑。
嗯，少女怀春，皆是如此。
皇帝紧抿着嘴角，听着尚修宣读圣旨，一个个名字，被绢花般的声音喊出。
猛烈的太阳从头顶飞过，到了肩膀的位置，斜阳洒在归乡人的侧脸，显得真实不少。
这次出战柔然，去了二十万人，回来仅剩八万余人，其中两万人在这场战役中受伤严重，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伤痕。
补石虽然看起来硬朗，可听说他受过一剑，在腰间，一道深深的疤痕。
其余小的伤口就更别说了。
不过还好，十二万留在北方的亡魂，终于见证了大燕的凯旋。
最后，在如鲜血般淋漓的暮色中，尚修终于念完最后一个百夫长以上将士的名字，收起圣旨退到一边。
皇帝清清嗓子，用响亮的声音喊出：“凡为大燕出战，皆是好儿郎，若无叛逃，无论杀敌多少，生死与否，大燕，不会忘记你们！”
“家中若赋税过重，上报后属实一律免除。”
“至于官宦子弟，想要更好的职位，想要光宗耀祖，论人头算。新政之下，绝无坐享富贵。”
“大燕必胜！”
似乎被话里某些东西打动了，一时间长德殿前的将士都举起手中的剑和矛，人浪翻涌，像是最整齐的波涛。
“大燕必胜！大燕必胜！大燕必胜！”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