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颖你来了。”狐弥手里还拿着酒盏,半醉半醒地看着纱帘外的人影越来越近,他的脚步和气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自己已经很熟悉了。
缪颖皱了皱鼻子,这空气里的酒味和脂粉味未免太重,让人不由得感到一种甜腻。
“你就准备这么过下去?”
缪颖翻了翻他喝过的酒瓶子,摆在一起数了数,竟然有十多个。
这应该只是今天喝的,通常他家仆人会收拾好昨天喝完的酒瓶子以免发生意外。
“不然呢?你是娶妻生子了有人惦记,我可没有,我做什么都可以。”说完又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的手指又在摸索着酒瓶子,却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余下的酒水洒了一地,酒味愈浓,狐弥眯了眯眼睛,抬眼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砸我酒…你赔吗?”
“从我和小郁成亲以后你就这样,要不就是喝酒,要不就是留宿青楼里,再者流连赌坊,我跟你说了多少遍让你振作,你都怎么说的,你都说我管不着你,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谁还能认出你?”
狐弥闭上眼睛扭过头笑了笑,但未及心灵,他笑得苦涩,“能够夺人所爱的兄弟,我第一次见。”
“小郁当时说的就是我,为什么你就不相信?”
狐弥支撑着自己半坐着,衣衫半耷拉在肩膀上,半眯着眼睛看他缓缓说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够了你。”
缪颖面无表情地看他很久,终于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狐弥抖了抖身子,似乎不太高兴他接触自己。
“你笑什么?”
缪颖道:“我笑你长情。”
狐弥耸耸肩:“那一定是嘲笑了。”
缪颖摇头:“不,我是高兴。”
狐弥不屑:“疯了吧你,还高兴,真以为我夸你。”
缪颖道:“你长情,所以不愿意和我为敌,所以才会这么苦恼。”
狐弥一身鸡皮疙瘩:“真肉麻,我受不了了,我可不喜欢你。”
“知道,兄弟嘛。”缪颖和他坐在一起,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吓得狐弥倒吸一口凉气,“干嘛你?恶心死了,放手放手。”
“欸,听我说完,既然是兄弟,那兄弟有事找你,帮不帮忙?”
狐弥顿了顿语气,又说:“那得看什么事情。”
“造反,谋权。”
这次换成狐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了,就当缪颖以为他定住的时候,狐弥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吧你,做什么梦。”
“你就说帮不帮吧?”
狐弥坐得直了些,又卸了一部分力道靠在缪颖胳膊上,长长松了一口气才舒服多了,“帮,当然帮,我都知道你的秘密了,不答应是不就会被你灭口了?”
“那当然。”缪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有吉康,我要去找他了,你最好这几天就给我解决你家的问题,掌权者,最好还是你。”
“走吧走吧,话真多。”狐弥差点儿没把他踹走。
本来他就打算慢慢停酒以后准备出去长露郡到外面走走的,缪颖一来只是给他一个正当的理由。
他那掌权的大哥早就忌惮他了,所以他早就不赌了,去青楼也只是做个样子,狐弥在做的,不过是等个时机。
他又把酒盏拿了起来,喝掉里面一点点的残根,再抬头时,目光坚定如炬。
两年前赵玉曾经找过他,跟他好好谈过一次,话里话外都表明她希望狐弥能够准备好掌权以及筹备一支秘密势力,以便以后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帮助缪颖。
想来小丫头才应该是最聪明的,她连今日之局势都已经想到了,可惜她在感情上太过于优柔寡断,不然也不至于到她二十八岁才把自己嫁出去。
哎,难办嘛…总是有的,谁让是小丫头说的,豁出命去也要办到啊!狐弥拍了拍衣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外面阳光正艳,空气中还带着泥土的味道。
一切新鲜而富有生机。
吉康那边缪颖很快就搞定了,甚至缪颖还没开口,吉康已经拍着胸膛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吉康都会百分之两百地支持他,搞得缪颖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最后还跟着吉康喝了几杯才放自己回来。
赵玉一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就不高兴了,埋怨他几句把湿布拍在他脸上让他醒酒,“多大的人了喝这么多,你今天就别去看澜娜了,免得吓着她。”
缪颖乖乖地扶着湿布,一句话也没说,赵玉拿他没办法,坐在他身边帮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接着把湿布拿了下来,“听说今日赫连邕去了大殿,为借兵的事?”
“是。”缪颖揉了揉太阳穴,靠在床柱上,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赵玉手下动作一顿,让人把水盆和湿布一块拿了出去,坐在他身旁。
“那句话我想了想,他用燕朝话跟我说,一定是告诉我是在大燕相识的,他也知道我是大燕人,那就是三岁之前和求取身份文书的时候…”
“太久了,我都快要忘记了…”赵玉垂下眼帘,整个人有些伤感,缪颖整了整眼睛,假装不经意地搂了搂她,“这不还有我吗?”
又把头靠在她肩膀上,“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们一家过得好好的,何必为了他伤心?”
赵玉轻笑:“过得好好的?那你说说为什么去找狐弥和吉康?”
缪颖心知瞒不住了,就完完整整地坦白了:“小郁,我要起兵。”
她的脸上还是笑容,没有缪颖意想中的害怕和惊吓,缪颖有些奇怪,“你不会吓到了吧?”
“我为什么会被吓到?我早就料到了,还是我跟爹娘提起的,他们当时可真是吓了一跳。”
反而是赵玉的语气吓了缪颖一跳,“你说的?”
“是,龟兹王容不下你,你为何还要对他一忍再忍,缪颖,也许你没有害人之心,但你不能没有防人之意啊,假若有一天你不在长露郡,龟兹王可以随便编造个罪名把三王府上下一百多口先杀之而后快,到那时你又如何自处?”
“小郁…”缪颖哽着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缪颖,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成功便成仁。”
“对不起,是我害你冒这么大险。”
如果当初他为了这个王位奋力一搏,会不会今日小郁就不必这么提心吊胆处处小心谨慎,会不会狐弥和吉康就不必为了他把整个家族都押上,会不会…
人生不能重来,他能做的,只有把未来做得更好…
小郁说的对,不成功,便成仁。
当天夜里赵玉做了个梦,她梦见一副银色面具,一只蛊虫,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孩子蜷缩着身子,衣服都被水打湿了,杂草耷拉在他的身上,别在他的腰带上,泥土也一块一块黏糊糊地粘在他身上,整个人落魄地很。
赵玉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痛,仿佛他们的心灵都绑在一起一样,她感觉到冷,像是在深海里看着身边一片漆黑,那种孤独无助包裹着她,让她窒息,让她呼吸不过来。
这孩子很痛苦吧…
她疾步走上前蹲了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但是还有一些,她急忙把自己的披风解开给他盖上,那孩子不再颤抖,开始有些回暖,湿透的头发丝落在额头,让人看不清面容。
赵玉帮他撩开,却突然瞳孔放大瘫坐在地上…
这明明,就是自己心心念念记在心里刻在生命里的哥哥…
为什么…
赵玉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左手被人握住,赵玉惊吓,下意识地收手躲在角落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赫连邕轻笑,心知吓到她了,正准备说话,只听见身后传来风声,身后有人,这是赫连邕的第一反应。
缪颖不过离开一会儿,赫连邕这贼子就潜入府邸穿过重重防卫到了床边,这漫天罗网对他来说真是轻而易举…
他双目赤红,以手化爪全力攻击赫连邕,而赫连邕只是游刃有余地躲闪着,生怕伤害到缪颖会给赵玉留下不好的印象。
二人就这么纠缠着,从屋里打到屋外,府中侍卫想要上去帮忙,却都近不了身,二人打得难舍难分,连箭也不能轻易使用,真是让他们焦头烂额。
“哥哥…”
赵玉的声音轻轻传来,赫连邕分心了一瞬间,转头看了看披着单衣站在廊上的赵玉,她面上带着疑惑和激动。
原来,她还记得自己…
缪颖抓住这个机会就上前尽全力地使出一掌,想要让他损伤几分。
出其不意的后果就是赫连邕没来得及反应,被缪颖的一掌击倒好远,直到扶住院中的荷花景缸才停下来,喉咙的腥甜返了上来,赫连邕伸手捂住嘴,血从指缝里露出来流在地上,但他很开心,那种开心甚至让整个身体都是暖的,整个灵魂都是放松的,好像躺在几千里高空的云朵上吹着风,惬意得很。
“你喊我什么?”
赫连邕高兴而小心翼翼地看着赵玉的眼睛,渴望她再喊一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