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病就是半个月,在他高烧到迷糊的时候,畴言身着一身白衣在城门口等着补石。
“殿下…”
补石脸上的痂掉了,露出粉色的息肉,少年清秀的脸上带上了惊讶的神色,想要往前走几步,却因为手上和脸上的重链拖累,发出沉重的声音,旁边看守补石去宁古塔的兵卒姚侃伸出手去想要拉他,却转念一想,僵在了半空中,随即收了回来。
算了,都这样了,还能出什么事?
“别叫我殿下了,我已经不是长公主了,叫我畴言吧。”
畴言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她的脸上白白净净的,泛着少女的粉红神韵,和补石脸上的一道一道的疤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跟陛下翻脸了?”
“嗯…我随你去宁古塔。”
畴言眼睛弯弯,装满了星星。
补石心里却有些犹豫,向后退了半步,指着城门,“这一路艰难险阻,不要任性好不好,你现在回去,跟陛下认个错就好了…”
“我有何错,陪着你是错吗?还是说,你觉得我爱你是错?”
畴言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嘴里要一个答案。
“不,不…”补石躲闪着她的目光,心里五味陈杂。
他深知自己一路过去,也许再无归来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从此与过去划清界限,做个告别。
但畴言竟然为他放弃了长公主之位,还要跟着他去宁古塔。
这一路山高水长,路上不一定会出什么事,到了宁古塔以后,就凭他的罪名,最轻也是送到当地霸主家里做奴隶,这样的事补石做多了自然不怕,可畴言是高位娇柔,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更不提奴隶会遭受什么罪,那都是想不到的…
补石想起了在孝城的时候看的那张纸,不禁眉头紧皱,立马把脑子里不该有的想法都抛去了。
“畴言,回去,就把我…忘了吧,好好当你的长公主,宁古塔,你一辈子都不要去了…”
畴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不用担心,宁古塔那边我认识有人,走吧。姚哥,这一路辛苦你了。”
姚侃看了看补石的脸色,虽然难看不过没有反对,也就干笑着对畴言点了点头。
其实补石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些动摇了,他心知畴言可能是在骗他,但转念一想,虽然闹翻了,陛下也一定会在派人沿路保护她的,到了宁古塔也会有安排…
看畴言现在这样,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这样的话,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补石叹气,抬起手,手链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终于补石把手轻轻地放在畴言头上,无奈而宠溺地对她笑了笑。
此后一生,君如影,吾如月,月长常在…
“咳咳,咳咳…”
此时的奉祥宫,咳嗽声依然此起彼伏,草药味从来没有这么浓郁过,谷萱守在皇帝身边,眉头紧锁。
陛下这几天情况越来越糟,原来只是咳嗽,后来就变成了发热发冷,冷热交加,甚至开始说胡话了。
皇帝意识还算清楚的时候再三交代,不许通知华雒,就当是躲着她的。
可是看皇帝现在的情况,谷萱开始有点儿担心了,心里盘算着如果今天皇帝再不好转就告诉华雒,总不能让她一直蒙在鼓里。
“畴言,畴言…”
谷萱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抓着皇帝胡乱挥舞的手,“陛下。”
“畴言你不要走…”
谷萱心里一酸,“陛下…长公主已经走了…”
“冷,我冷…”
皇帝打了好几个哆嗦,咬着嘴唇,血从嘴角流下来,染在衣襟上。
“陛下陛下,别咬嘴…冷啊,冷就盖好被子…”
谷萱就像哄赵进一样哄皇帝。
可是骄傲如谷萱,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三月快四月的天,已经没有那么冷了,给他盖了三四层被子他还是觉得冷,他明明额头都在出汗呢…
“畴言畴言,宁古塔又冷又偏僻…又有很多狼,你小时候被狼追过,你最怕狼了,你怎么办…你不要去…”
“那头狼比你还要高…还要大,要不是父皇发现了你就…你就死定了…你现在干嘛要走…”
“他…他有什么好…冷…冷啊…要你跟着走…”
“你回来…我就当你没说过那些话…咱们好好过…等再过几年…我…我给你选个好夫婿…好…好不好…”
眼泪终于决堤,谷萱帮皇帝擦去额头的汗水,终于转身去找华雒。
等华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把身上的被子踢开了,嘴角仍然流着血,脸色发白,一红一白,刺激着人的视觉。
“陛下这样几天了?”
“十天左右,原来只是风寒,后来就越来越严重,陛下吩咐过,不让告诉你,也是他今天说了太多胡话,我怕他…”
华雒把被子拉上来盖好了,暗暗叹了口气,“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心病,我猜是长公主的事情,开了个方子,但…但他们不敢说真话,都遮遮掩掩的。”
谷萱扭过头抹了抹眼泪,“他们的意思是,陛下若是熬不过今晚,大概…”
被悲伤的情绪感染了,华雒红着眼睛咬了咬牙,“萱姐姐,若是陛下今晚没有…那我就写下懿旨,立进儿为太子。”
“华雒!”
华雒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没有得选择了。”
谷萱在屋里着急地绕了几圈,终于还是停下来,“好…我去煎药,你陪陪陛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