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星星开始出现了，山脚下的灯火陆陆续续亮起来了，远远看去就好像是天地之间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天上的景色印在地上，添了浓浓的烟火气。

他能看见村里的那些人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乘凉，还有着烟囱里还冒着热气，显然还在做饭，小孩子在大街小巷里穿梭，让人感到欢乐。

补石突然朗声大笑，笑到喘不过来气，笑到头痛欲裂，笑到眼泪止不住地流在衣襟上。

如果畴言还活着，她是不是也能这样平淡生活下去，哪怕穿着粗布，带着荆钗，也是人世间最美的颜色，回眸一笑，天地黯然失色…

可惜，那三个畜生撕破她的衣衫，也毁了她的清白，狠心地把奄奄一息的她扔在深深密林里…

她最怕狼了，可就是在那昏暗的森林里，饿狼咬住她的脖子，撕碎她的身体，吃了她的心脏…

畴言一生良善，救了很多人，虽然身为尊贵的长公主，皇帝的亲妹妹，仍然亲**民，愿意把奴隶都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人，她单纯得就像是这个污浊的乱世里唯一一朵清澈明亮的荷花，温暖别人的心房…

可是她的结局，却是不得好死…

补石的手指动了动，用掌根撑着悬崖边，一度想要跳下去。

跳下去就什么都不会想了，跳下去就能看见畴言了，粉身碎骨，无影亦无踪…

可是他不能，害死畴言的不止那三个畜生和那群狼，还有羡啼，还有弓子，还有皇帝…

他最终是要用虎骨刺进皇帝的心脏的，所以现在还不能死。

羡啼…补石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咬紧了牙。

当年她被流放宁古塔，本以为她早就死了，没想到途中遇到山匪，押送她的士兵逃走了，她被劫进山寨里，下场自然得知。

后来山匪被剿灭了，她四处流浪，她的手段当年补石也见识过，用出卖自己换来不少人脉才得以生存下来，再后来见到补石一行人，心里已经有了阴谋。

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把主意打到畴言身上来，再怎么说畴言也是把她从火坑里救出来的人，她竟然让那三个地痞流氓围杀了姚侃，然后…

补石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右脸立马肿了起来。

如果不是自己，她也许还在自己身边，为什么自己就这么混蛋，非要让她回龙京…

就算后来补石拿着匕首剁了那三个杂碎，杀了这座山上所有的狼又放火烧山，那也换不回畴言一个笑容了…

自己该死，自己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所以才会和羡啼在一起，知道她身上不干净，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利用的，是羡啼的人脉，等事成之后，他会亲自…

怪就怪靖月皇的大燕实在是脆弱，奴隶制度如此不合理，近年来的新政竟然提都没有提，民怨积压已久，时机到了自然会喷涌而出。

高位者纸醉金迷，哪里会懂得这些在他们眼里蝼蚁一般的奴隶，他现在见过在奴隶军里的人，每一个身上都有伤疤，每一个都是对主人有着深深恨意的奴隶。

像畴言一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是不把奴隶当人看的主子，就像安宁王府，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府里还有一百多个奴隶，然而就光他见过的奴隶，十几年来足足有七百之多，日日更新换代，永远不知道明天过后，身边躺着的是不是还在人世…

这就说明从安宁王府运出去的奴隶尸体，不止六百…

这次只是龙京的一个安宁王府，龙京其他权贵大多都是养有奴隶的，大燕千千万万的城池，奴隶的数目是惊人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没有人比皇帝更懂了。

补石很期待看见他脸上的焦急之色，他那些个清冷的样子，是不是也是装出来的？

面对没有经过正规训练不成归置的奴隶大军，皇帝也许还抱着侥幸，但如果还有楼兰的大军呢？

他已经给秦墨写过信了，不日楼兰军队就要到来，他等的就是那天。

秦墨一定会答应的，而且会亲自过来临战，因为他在乎华雒…

补石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华雒的声音：“疼不疼？不是跟你说了不要硬碰硬吗？不会躲吗？”

他的笑容凝固了，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给自己上药的姐姐…

她的面容这样清晰…

补石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但又清醒过来狠狠地摇了摇头。

不行，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皇帝连自己的皇后都能利用让他停战，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借用一下自己姐姐的名头？

补石冷笑一声。

当时孝城大火后，皇帝传来的信纸上写的并不是用全军来威胁他，而是华雒的性命…

那可是为他生儿育女的皇后，他口口声声说挚爱的皇后。

真是悲哀，也真是卑鄙。

所以只有表现得自己不在乎华雒，才能不被掣肘，皇帝也不会伤害华雒。

秦墨也许不一定是个良人，但皇帝一定不是，补石心里这样想。

转念一想，皇帝现在到底知不知道破焰就是补石，补石就是破焰？

他若知道，会不会告诉华雒呢？那姐姐又是什么反应？

补石想起来双桥节那个诡异的谋士，他口口声声说补石是破焰将军，是梁笙，他是知道什么的吗？

他的心越想越乱，他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是被操控着的，自己就好像是舞台上任人摆布的傀儡一样，所有人都在按照规定的路线来生活，一旦有偏离就会立马被纠正，这样的世界才是正确的路线。

换句话来说，这是命…

可是，这又是谁安排的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