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不睡了吗?”
刚刚过了三更,月亮正正好在枝头挂着,华雒从梦中惊醒,刚发现自己做了噩梦准备擦擦额头的汗水就发现旁边的位置空了,心下怔然,赶紧问了皇帝所在,夜里发凉,华雒顺手披了件披风来找他。
果然,长德殿里灯火通明,皇帝还在处理政务,华雒眼睛里多了些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情,双手放在了小腹的位置款款而来。
这段时间朝堂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帝总是忙忙碌碌的,几天也见不到一次。
皇帝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把一本奏折随意地往上面一放遮盖住,走上前搂着华雒,“你怎么来了?”
所幸华雒没有在意,只是伸出手舒展他的眉心,“陛下最近是有什么事?你不必这么谨慎怕我知道,”
皇帝正想说些什么,华雒先他一步捶了捶他的肩膀:“没有人跟我说,我只不过看你这些时日繁忙,想着一定遇到棘手的事了。”
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怀了孕就是这么敏感。
皇帝怔了下,随即笑着揉了揉她的脸颊,无奈地说道:“没有了,都解决了,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关心关心赵桢吧!”
说着弯下腰把耳朵附在她的小腹上,眼光温柔地抚了抚,“小赵桢多大了?”
“反正还没成型呢。”华雒右手握成拳,食指和大拇指圈成一个圆放在眼睛上,“你看肚子还没鼓起来,也就这么大。”
华雒其实也不知道,随手一比而已。
“那我跟他说话能听得见吗?”皇帝一脸期待。
“你试试。”
皇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听不见我说话,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你也知道白费力气,”华雒瞪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准备往外走,突然感觉手里一空,疑惑地回过头看着皇帝,只发现他把手放在衣领处,正在往内里伸,看上去有些滑稽。
华雒不解:“干嘛呢?既然都解决了那就回去睡觉吧。”
皇帝呵呵一笑:“手有些凉,我暖暖再让你拉。”
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华雒笑着把他的手拿下来,两只手覆在上面,皇帝的心里瞬间宁静了下来。
华雒的手因为长时间包裹在厚厚的披风里而像一个火炉子一样得暖和,而皇帝的手就像是在冬天里缓缓流过的冰泉,虽然冰凉却不寒冷,二者一接触就好像冰遇上火一样呲的一声产生了湿润的水蒸气,让人好像听到了时间静静流淌的声音。
皇帝盯着华雒看了好久,她的眼睛就像小鹿一样雪亮,皇帝似乎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些淡淡的青色胡渣,一缕头发从脖子后面垂在肩上,和衣服上的龙纹缠在了一起。
终于把她拉进怀里,把下巴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刚刚还因为想着可能的那个结果而感到心烦意乱,现在突然感觉一切都不重要了。
也许他生来的使命,名为守护。
守护自己拥有的一切,大燕,百姓,心爱,儿女,责任…
“有你真好。”
清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却好像一路流到了心里,华雒咧开了嘴,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开心。
“多大的人了,肉不肉麻?”华雒轻轻推了推他,但皇帝没感到多大的力气,心里知道她言不由心。
“肉麻,但我想说,你也爱听,就是不知道小赵桢抖了鸡皮疙瘩了没。”说完这句话皇帝大笑了起来,接着拉起华雒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都半夜了,辛苦宝儿了。”
华雒对视着,向他回笑着,眼睛弯弯的好像天上发着光辉的月亮。
月光流到了叶子上,和着露珠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八瓣,绣在了华雒的衣角,夜虫看见了月光当做烛火,不顾一切地趴在上面,冰冰凉凉的,一点儿都没有炽热的痛苦,从来没有这么舒服,夜虫打了个滚。
一切都这么美好。
除了歆晖宫里的赵进。
周围一片黑暗,他连自己都找不到,突然有一道强光闪过,赵进不由得伸出小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等光芒过后,他睁开眼睛,却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华雒,还有她身边襁褓中的孩子,虽然看不见那孩子的脸,但声音却是十分有力洪亮的,刚生出来哭个不停。
赵无忧的声音更大,趴在华雒身边,整个屋子里暖洋洋的,窗外却是白雪皑皑,屋子里还有很多人,一时间走马观花,还没等赵进看清楚眼前又有强光照射来了,等睁开眼睛又是另一番光景。
那是无边的凄凉,天暗沉沉的,云如同一个飘在天上的巨大的黑色船只,就像要一直往下压往下压,下一秒似乎就要把人压扁,让人喘不过来气。
地上是一片荒原,寸草无生,裸露的大石头上长着青苔,沙砾在猛烈的风中飘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杀过人的脸庞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雷声大的要把整个世界摧毁,那低沉的水鼓声闷闷的,像是把人关在了一个大箱子里,天气闷热得让人心里发堵。
天地四合,这是一个绝望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只有一个人,他背对着自己,从云彩里透出来的闪电微光一刹那照亮了他的身影,赵进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人拿着冰冷的长剑,背上有些长长的疤痕,每一道疤痕里有无数的人头,他们像是受尽折磨一样,每一个头颅都是面目狰狞,想说些什么,却因为身处炼狱而发不出声音。
又一道划破天地的雷电闪过,赵进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补石…
他手里发出寒光的长剑,是留在宫里的虎骨名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进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眯起了眼睛。
此时补石转过身,赵进这才发现他脚上还带着沉重的锁链,发出击打的声音,他狞笑着上前,还没看清楚就已经到了面前,他高高地举起虎骨长剑,一声闪电霹雳响过,火光伴着剑光充斥着整个世界。
那剑眼看就要劈到赵进身上,赵进举起胳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进儿进儿…”
谷萱心急如焚地晃了晃梦中的赵进,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一看就是做噩梦了。
“阿娘?”赵进还有些迷糊,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眼看着虎骨就要落在他头上了,赵进都能感觉到那种寒意浸到了骨子里,既然是梦境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谷萱这才松了口气,帮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吓死阿娘了,你一直在冒汗知道吗?做什么噩梦能吓成这样?”
他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哎呀!”力气大了些,他自己都觉得疼。
谷萱被逗笑了,揉揉他的脑袋,“醒了醒了,不怕了啊!”
“现在什么时候?”
还没等谷萱说出来,赵进就自己蹦下床来打开窗户,外面有些发亮,大概已经黎明了。
“鸡鸣了,阿娘也是喊你起床才看见你做噩梦的,跟阿娘说说,你做什么梦了?”
赵进没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看向窗外皱紧了眉头。
外面的天虽然还是湛蓝色的,像是泛着光泽的黑宝石,上面坠着忽闪的碎星,但东边已经有了红晕,有些橘色的云彩像是绸缎一样飘在天上。
这么美好的景色,和梦里完全不一样。
赵进的心还是提着,“阿爹呢?有些事情我要告诉阿爹。”
“什么事情?你阿爹还没醒呢,你告诉阿娘也是一样的。”
其实靖月皇勤政,每天都会早起半个时辰,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穿衣洗漱了,但前几日谷父来信,谷萱这才知道最近外面不太平,想着皇帝也是焦头烂额,没有什么大事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皇帝了。
“不,阿娘,很重要。”
赵进坚定的眼神让谷萱拒绝不了,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像一个只有两岁的孩子,反而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成年人。
想着想着她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这孩子从她肚子里出来,两年来一直看着他长大,他不过只是一个比别人成熟一点的孩子,想什么呢?
“那进儿先吃饭好不好,吃完饭阿娘带你去找阿爹?”谷萱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
赵进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好。”
等赵进去了长德殿才发现皇帝已经开始处理奏折了,看着那些厚厚的奏折,里面掺杂着几封急件,心知一直担忧的那件事恐怕已经出现了。
“阿爹!”赵进尽力压抑着心里的焦急,摆出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样子,一脸天真地走到皇帝旁边。
真是的,明明什么都知道还不能说,真憋屈啊!
“进儿起这么早?”皇帝露出了笑,把赵进抱到自己膝盖上,不免觉得吃力,委婉地说:“进儿吃的很好。”
赵进有些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些?
不过定睛一看桌上的东西,赵进心里一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