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上前来报,“回侯爷,听说昨日封大人已将偷换香料之人拿下了,正是平时贴身皇上的内监总管,于是就追根究底去查他的目的,您猜怎么着?顺藤摸瓜发现那人是当年从太宰府里送出来的!太宰无话可说,任由皇帝将之处决了。”
我压抑住心中波澜,镇定的点了点头,“好,既然无事了,你就下去吧,——那个宫女,过来给本侯宽衣!”
那个宫女一怔,弱弱上前:“喏……”
……
换了件白衣玄绘、滚云金边的常服,我只说“本侯出去走走。”
便一个人踏出了前紫极殿。
入目的漆红窗墙,琉璃青瓦,涂黄屋檐,层峦叠嶂,此起彼伏,华贵气派绵延向远。
都说江南总烟雨,可今年这七月长安也是多雨之际。
此时天上又飘下牛毛细雨。
看着眼前的小路幽静,绿木寒锋,我忽而想起了昨天那个送伞的女子。
看着手中竹骨伞,只想着去还伞,顺便试探着是不是哪个纯良的女子闻我之名满心倾慕了。
忽闻不远处有塞外箫声,耳熟的凄美决绝曲调。
我循声而去,走过数重宫楼殿宇,又是一片墙红瓦绿。
箫声越走越近,眼前忽现一座四角围栏亭,亭中悬吊于空的藤椅上、金衣红裙的女子正吹箫。
一只朱红绘伞就展圆着搁在面前桌上。
还有个素衫宫装的少女,正调弦抚琴。
我踱步上前去,笑意吟吟。
直待走近了、看清了那一身贵气的女子时,脸上更是笑容灿烂!
没想到,我竟能在此碰见这么个惊华气派的女子?
繁复艳丽的裙裾,满身金环玉扣的装束,都不如她那张脸来的华贵惊艳!
柳叶长眉漆黑,凤眸锐利如塞外苍鹰,淡妆浓抹出眼影唇红。
头顶个蔽髻飞天,斜插金雀凤尾钗,珠翠几只;眉心朱砂花钿成梅朵五点。
配以绯红裙裾宽长,酥黄披帛荡漾,这通身的气派妆容,顿生一股威风雍容。
我正猜度这女子的来历,不知不觉却已是走进了看,
直到她眉眼一挑,眸光乍烁。
就这么与我对视一眼。
她身边的丫鬟当先反应过来了,停了琴乍起身,指着我呵斥道,“大胆!你怎能这般的…盯着我家主子!”
我这才想起来干什么来了!
赶紧递上手中伞,面色如常的施以一礼含笑道:“昨日多谢姑娘的伞,今日特来还伞感谢的,只因方才听姑娘的箫声入迷了,才悄不作声,实在失礼了。”
她蓦地翘了朱唇,笑容明媚的发问,“好听么?”
“箫声气势豪迈孤冷悲怨,实在好听!……恕鄙人口无遮拦,看姑娘眉眼如孤鹰桀骜,也唯有此曲配得上你了。”
她沉郁出声,声如哀叹意犹未绝,“这本是漠北的曲调。”
“……是么?怪不得这般有气势豪迈?”
“这首曲调背后的故事,你可想知道?”
我犹豫一瞬,她便道:“当年突厥国可汗有个小女儿,从小就力拔弯弓满、骑射又样样不输于男子,因而最得可汗心;皇女本是说长大后要招赘个草原上最猛烈强悍的男子,却喜欢上了一个状似孱弱的少年玩伴……那是个有着一半汉人血统的俊俏少年……那少年有通身的中原武功,总是能与皇女打个平手;那少年年纪虽小,却熟读兵法诗书,写得一手好诗歌,又会吹箫奏乐,是突厥汗国少有的奇才……”说着说着,她竟笑了,笑的很纯粹明媚。
忽而,她又不笑了,满面忧伤。
“可是,可汗却为了能和中原大国交好,竟然想让才十二岁的皇女远嫁中原去和亲……她和他都不愿意,就逃啊……可是,才那么小,哪里逃的掉呢?却还是被逼无奈,可汗以他的母亲做要挟,把他驱逐出境,然后逼公主去远嫁和亲……这首曲调,就是那时漠北诀别时的啊。”
我听着耳熟,恍然觉悟!
这不就是牧歌当年与高长恭和我说的故事吗?!
最后,突厥可汗阿史那俟斤的小公主嫁给了大周的皇帝宇文邕当皇后,据说当年是带着皇后仪仗去的,在突厥求娶了六年才把宝贵的皇后娶回来。
而当今阿史那皇后的旧事,我眼前这个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细思极恐,“……那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还有这曲调!”
她垂了眉目,幽叹道,“这是漠北人尽皆知的事,没什么稀奇的。……而这曲调,其实是皇后娘娘与我说的。”
“那你是谁?”
“宫中一命妇,贱名恐污侯爷尊耳。”
我顿时哑然……“你怎知本侯?”
她眸光疏离,淡淡道,“昨日见侯爷一身侯爵华服淋雨,今日复来常服还伞,自是侯爷无疑。……侯爷,深宫院落,你我本不该交集,若被人见了、传扬出去,损我清誉是小,损侯爷名节是大!侯爷还请回罢。”
既然她都送客了,我也不好赖着,只好哑然无语,施以一礼作别:“叨扰姑娘了,本侯这就告退。”
她点了头,算是回应。
我心里虽然觉着有点怪,但也没多想,转身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