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沈芩本来是闭目养神,没想到闭啊养啊的,就睡过去了。
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掖庭三楼的医舍里,衣服也全换过了,火炉也烧得暖暖的,窗外明亮的光镂进来,给被褥印了一个缠枝团花纹。
沈芩打了个呵欠,就听到外间陈娘说话:“沈大人,醒了吗?”
“陈娘,早,”沈芩在钟云疏面前赖床毫无压力,在陈娘面前就差多了,赶紧一骨噜爬起来,“我睡了多久?”
陈娘走进里间,噗哧就乐了:“快起来吧,你睡一整天了,太阳快下山了。”
“嘻嘻……”沈芩装傻,“我起了。”
陈娘知道沈芩要问什么:“晚上马车离掖庭还有几里地的时候,突然就陷在坑里拉不出来,马车那么拽,你都没醒,可把我们都吓到了。”
“只有钟大人不慌,说你应该是太累了,就把你背回来了。”
“放心,我给你换的衣裳,钟大人把你送回来又赶去永安城了,还没回来;了尘大师休息到中午,就带了些吃食赶到朱家村去了。”
陈娘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
沈芩更衣洗漱完毕,正打算去食堂,却被一个大食盒堵回来了。
陈娘打开食盒:“魏大人迁出了女监,住着掖庭主使的屋子;花大人搬到以前魏大人的居所;陈大人的义肢被魏大人没收,现在住在男监的主事居所。”
“工匠们连日赶工,配合泥瓦匠和石匠,已经把掖庭受损的几个地方修葺完了。”
“男监女监人手充足,也不用我再每日做饭煮菜了。”
沈芩明白了,秩序混乱了许久的掖庭,终于在年前恢复运转,好迎接刑部年底的大检查。
陈娘从食盒里端出两菜一汤和两碗米饭,笑眯眯地看着沈芩大口大口地吃,心里喜滋滋的。
沈芩边吃边问:“陈娘,腊月二十八是哪天?”
陈娘就知道沈芩一定睡得忘了时间,“后天就是腊月二十八了,赵大人跟着钟大人一起走的,工匠们带着毓儿和锁儿先坐马车回永安城,顺便拾掇一下钟府。”
“陈娘我呢,就先陪着沈大人,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嘱咐一声。”陈娘自从掌勺以后,天天被夸,现在颇有些自信了。
“陈娘做的饭菜最好吃了!”沈芩每次吃完,都会变得花样儿夸陈娘,今天也不例外,“我吃饱了。”
陈娘收拾了碗筷塞进食盒,笑眯眯地走了:“我要去制衣间转转,沈大人,您忙吧。”
沈芩吃饱喝足,第一桩事情就是用纸页做了一个台式月历,留了大量空白,还配了一些涂鸦画,与时间赛跑,哪能浑浑噩噩过日子?
台式月历做完,又赶紧把重大事件发生时间标记出来,终于舒一口气的时候,又看到贴在墙上的病案记录纸。
于是,DIY做得停不下来的沈芩,又做了两本过去式台式月历,把病案记录纸上对应书页的页码归置到一起,赫然发现,这些纸页隐藏得极为巧妙。
比如,七月初八发生的事情,正好对应第七十八页;月份比较大的,就会在病案记录纸上用彩色笔迹划过,第十行字是红色,代表十月;第二十五个字是黄色,代表二十五。
于是,沈芩无意中的一个点子,扩大延伸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把沈石松和沈芪的病历纸按时间顺序,全部罗列好,厚厚一撂,井井有条。
把满是纸屑的桌面收拾干净,沈芩愉快地“沈氏瘫”,百无聊赖地琢磨着,还能做些什么。
闲啊闲啊的,沈芩又把了尘犯事的时间记录下来,想继续考验他是敌是友,记了满满一张纸以后,按顺序夹到病历纸里,然后就惊呆了。
持续了将近一年的内侍宫女落水事件,第一件事却发生在了尘背负命案以后的第十天;沈芩托着下巴转着手中的笔,这些事件的排序是巧合,还是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
问题是,这些事件就算知道,又该如何去调查?
想着想着,沈芩把这些东西全都放进暗格,背上双肩包,准备去找陈娘再订做一些常用的肩托、挂臂、三角头巾等等的物品。
可是当她把门打开时,就看到钟云疏两眼满是光彩地站在门外的斜角。
“钟大人,来得正好,我有东西给你看。”沈芩招呼钟云疏进来。
钟云疏也不推辞,进门以后就把房门栓上。
沈芩一怔,这个……钟大人想做什么,为何要关门?钟云疏的黑蓝眼睛里,仿佛跳动着两簇小火苗,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沈芩!”
哟,沈芩又一怔,他平日不是沈姑娘,就是沈大人,从来不直呼她的名字,今天这是怎么了?
钟云疏取出一本更详细的《大邺纪年》,哗哗翻到一页,递到沈芩面前,难掩兴奋和激动:“你看!”
沈芩凑到他身旁,歪着头瞥了一眼:“腊月二十五亥时一刻,邺明帝薨。”想到陈娘说今天是腊月二十六,一时浑身冰凉,邺明帝死了?!
“不是,我们上次走的时候,陛下还好好的,怎么会?”
钟云疏笑而不语,见沈芩真的慌了,赶紧安抚:“我刚从大诚宫出来,陛下的精神胃口都极好,听内侍官福德说,陛下二十五深夜一直做怪梦,梦到自己死了。”
沈芩瞪大眼睛:“也就是说,我们改变了……”
“是的,”钟云疏眉眼带笑,“陛下好好的,而且福德说,陛下像过了一道坎,正一日比一日好。”
“耶!”沈芩原地小跳一下,又连续蹦了好几次,“哈哈!”
钟云疏的声音有些哽噎:“自从醒来以后,我不断地回忆过往的事件,独自面对这些心力交瘁,有了你就变得不一样了,谢谢。”
沈芩难得见钟云疏这么高兴,他高兴,她似乎也很高兴:“钟大人,你打算如何谢我?”
“尽管开口!”钟云疏自然不会像陈虎一样拍胸膛,但是眼中的坚定却异样明显。
“什么都可以?”沈芩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可以。”
沈芩拿手指点着钟云疏的胸膛:“为什么小气地不让我看眼睛,明明那么好看的?”
“……”钟云疏的胸膛忽然起伏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