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盯着专注记录的沈芩,慢慢伸出一只手,看着她。
沈芩诧异地抬眼,干啥?
徐然没有开口,视线浇在沈芩手中厚厚的记事本和笔,眉头微微拱起。
沈芩内心激烈争斗以后,把记事本和笔收起来:“交割完成,你加入我们以后,才能看。”然后又从双肩包里翻出全新的记事本和笔,推过去给他。
“如果你好奇这个,可以送给你。”
两人隔着矮几相对而坐,让沈芩第一次注意到徐然的漆黑瞳色,这让他看起来眼睛有些深,还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
徐然的眼睛微微眯起,伸出两只手指把记事本和笔移到面前,翻开一页又一页,翻完记事本,又拿起笔翻来覆去地看,仿佛在鉴定什么稀奇之物:“确实方便。”
沈芩都不用抬头,就知道他肯定还藏了后半句“太丑”,所以打定主意不接话,就想看他能不能憋得住。
事实上,徐大怪物的耐心也是怪物级别的,沈芩当天记录完毕,还做完了梳理和计划,也没等到他的下半句。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沈芩见到徐然的怪物气息突然浓得吓人,怎么了?
“沈……钱公子……”崔萍的声音忽然在沈芩身后响起,“你有病人吗?”
“啊,稍等,”沈芩一个激灵,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拉着崔萍的手把她带离前厅,“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他是谁啊?”崔萍回头看了徐然一眼。
沈芩看着徐然原地僵成一座坚硬而冰冷的石像:“呃……附近村子的老人家。”
“他看起来身体很不好。”崔萍看向沈芩,眼神有些担忧。
沈芩悄悄松了一口气:“是啊,所以他暂住这里调理身体。”
崔萍被徐然盯得浑身不自在,还是在跨出药铺之前,对他尊敬地微一点头。
沈芩抓紧时间向徐然眨了一下眼睛有,示意他赶紧走,可他偏偏一动不动。
好吧,他愿意看就看吧,反正崔萍完全认不出他是谁。
“最近还头晕吗?睡眠好吗?”沈芩领着崔萍走入后院,“我先给你检查一下。”
“谢钱公子。”崔萍聪明而善解人意,将陈娘嘱咐的事情都记下了,包括改口这件事情。
一走进女子病房区,崔萍再也压抑不住委屈和悲伤,拉着沈芩的手泪流满面:“韩王殿下派来的护卫,对我们很好,一路上处处精心,好好照顾。”
“钱公子,我们是不是真的身背天谴,是不是真的会祸及家人?如果真是这样,宁可死的是我啊!!!”
崔萍越说越伤心,哽咽得话不成句。
沈芩只能拍着她瘦削的双肩,正色道:“天谴霹个雷就行了,何必派人追杀你们?
“听我说,这些都是阴谋,不是意外,更不是天谴。打起精神来,吃好喝好,先把身体调理好再说。”
“可是……为什么啊?”崔萍神情恍惚,快要被这两年发生的一切击垮了。
“崔萍,你活得够久才能知道为什么,他们越想要你的命,你就越要活得好好的给他们看。”沈芩回答得掷地有声,告诉崔萍,也这样告诉自己。
接下来半个时辰,沈芩给三位幸存的女子做了详细的望闻问切,建了病历档案,意外发现,其中一名是掖庭对抗疫病时,负责熬药的女药师杨梅。
只可惜,刚高兴了三秒,杨梅就说出了无奈的现实,沈石松精心培养的女药师们一共十二名,沈家落难以后,返回各自家中,六名死于永安地震和疫病,五人死于难产。
沈芩听得一个踉跄撞在床柱上,记忆中一张张青春活力的脸庞和朝夕相处的日子,渐渐在脑海中变得苍白而遥远,直至完全湮灭。
女药师只剩杨梅一个,而她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沈家落难,药工们受了牵连,杨梅为了救重病的家人,不得已去顶了掖庭女监的人头。
万万没想到,却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沈芩望着杨梅许久,咬牙切齿地开口:“我们都要好好的,大家都要好好的!”
杨梅天生嘴笨,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沈芩,一个劲地点头。
“走,晚上吃炙肉,多吃点。”沈芩拉着她们一起去了前厅。
陈娘摆开了两套炙肉,打算男女分席坐。
偏偏沈芩带人进前厅时,徐然拄着藤杖走出前厅,径直往男子宿舍区走。
沈芩也不管他,倒是崔萍问了一句:“不是大家一起吃吗?”
徐然已经消失在院子的阴影里。
沈芩拍了拍崔萍的手:“谁都不愿意搭理他,看到他的手杖顶上缺了一块吗?他发脾气时砸坏的,随他去。”
徐然的真实身份,赵箭和白杨都不知道,有些不明白,村长什么时候发过脾气?
还有那手杖上缺的那块,明明是村长自己掰下来送给沈芩的龙血石,怎么又变成发脾气时砸坏的了?
沈芩这么说,不厚道呀。
赵箭和白杨两人吃着炙肉,就算有不满,也只敢搁在心里,沈芩一点都不好惹。
陈娘细心又周道,还为崔萍她们准备了野菜粥和水煮蛋。
一顿晚食,吃得热乎乎的,份外满足。
而崔萍杨梅三人,长途跋涉这么久,今日又是死里逃生,沈芩让她们早些歇下,养足精神,准备明天开始正式的治疗。
赵箭和白杨照常轮值,陈娘收拾碗筷和厨房,前厅只剩下了沈芩。
沈芩继续梳理着大邺这两年来的大记事,顺便回忆燕子巷庙会的点滴,拿出在朱家村草草记录每位女子生活地汇总的纸页,又凭着记忆把这些拼拼凑凑。
不得不承认,阿力扎说的很可能是真话,她们住得分散、日常没有任何交集,就连饮用水都不是一条河里的。
但是,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住在燕子巷附近,步行半个小时就能到达。
正在这时,徐然幽灵似的出现了:“钱公子,时间紧迫,为何不询问她们?”
沈芩吓得差点从矮几前跳起来,手里的笔扔得老远:“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