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朴府还有两个路口,李右虎正催促手下加快行军,他们刚刚击溃了由玄化寺僧兵为主的一千多私兵。玄化寺是王长子概出家的寺庙,属于王家寺庙,王子概又是代君父出家,所以给的待遇无比丰厚,除了数千亩良田,还有五百僧兵。王长子概在玄化寺当了十来年僧统,玄化寺早成了他的根据地,五百僧兵自然也成了他的私兵。
李右虎并不在意这微不足道的战功,他现在只想着兵临朴府,把这乱贼老窝包围起来,然后等拓言资的兵力赶到,合力攻破朴府。据悉,除了朴直等老贼之外,王长子概、赵匡等一干贼首都聚在那里,看来这个首功非自己莫属了。也是,自己是李资谦的侄儿,世子的表舅,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该被称为国舅了,这首功不归自己,谁敢拿走?
只是朴府是座老府邸,经过百年的修缮,墙高门厚,里面楼阁层嶂,塘池密布,很不好啃。但李右虎并不放在心上,现在乱贼大势已去,己方兵多将广,朴府再坚固又如何?只管用人命去填就好。李右虎已经算计好了,待会先把朴府围起来,然后等拓言资的兵马到了,先让他带着人马去冲,火候差不多了,自己再上。
李右虎一边算计着,一边呵斥着手下校尉。可是骂了几句,却发现兵马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李右虎问道,但是没人回答他,随身校尉都不知道什么回事,“李管仲,李管仲在哪里?”
李管仲是京畿防御使下属的分统,管着三千五百京畿精兵。李右虎属下四千兵马,除了五百李府私兵和李右虎的护卫外,其余的都是李管仲的兵马。
“回防御使大人,前面有事,李分统上前看看去了。”一个校尉回答道。李右虎是京畿防御副使。
过了一会,李管仲回来了,还带着另一位武将。
“李管仲,出了什么事?”
“禀告防御副使,郑捉守使奉命率兵来增援我等。”
“郑播复?他不是去攻打乱贼盘踞的西门和西侧门”
“禀告李大人,属下奉命去西门,刚列阵,那些乱贼们就缴械归降了。属下接管了这些降兵,然后飞报了君侯。君侯传令给我说,拓防御使大人在十字路口与贼兵激战,死伤颇重,所以君侯就叫我整顿兵马,火速赶来增援李大人。”
看到站在马前,浑身被大雨淋透的李管仲和郑播复两人,李右虎点点头,还嘲笑了一句拓言资,“拓防御使不是自诩名将吗?怎么少许贼兵就让他损兵折将。”西门离朴府很近,郑播复能够抢先赶到,这很正常,李右虎并不在意。
“郑播复,你带了多少?”
“回大人,我带了两千精兵,两千降兵。届时攻打朴府,可以让这些降兵打头阵。”郑播复媚笑着讨好道。
“这个本大人自有定论。”李右虎鼻子一哼,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来呢?
李管仲这时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李右虎侧面,趁着他跟郑播复在说话,根本没有注意这边,一伸手就拽住了李右虎左臂,然后一用力,将他整个身子从马上拉了下来,扑通摔在地上,然后拔出钢刀,手起刀落,直接将李右虎枭首。
李管仲举着李右虎的首级,大吼道:“李资谦老贼,勾结内医,毒死大王,证据确凿,是为国贼!王长子传令我等,诛杀贼党,为国除害!”
看着还在滴血的人头,众官兵都惊呆了。这些兵马都是李管仲一手带出来的,积威已久,一般的事或许早就响应了,只是杀邵城侯这等事实在太惊人了,他们一时间有些犹豫。
在旁边的郑播复连忙上前,添了一把火:“王长子令,诛杀国贼后,贼党一干财货女婢,皆赏给你们这些有功之士!”
听到有钱有女人,这些士兵们眼睛都红了。这时,早就盯上李府私兵的李管仲心腹们拔刀出来,一拥而上。其余的士兵们也顺势加入战局,围杀李家族人和亲信。这五百人群龙无首,又早就中了算计,被故意分散开围住,再骁勇也双拳难敌群手,又有郑播复的兵马加入,更加劣势,不一会就被杀干净了,副将郑普死于乱军之中。
李管仲把李右虎、郑普的人头递给一名校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道:“老郑,现在该收拾那个拓白脸了。”
“拓俊京那个老东西,明明跟我们一样的武将,偏偏还要装自己是粪坑里长出的白莲花,干的还不是跪舔李贼裤裆的事。暂且收拾不了他,先做了他的侄儿也好。”
“报,拓兵离这里只有两条街了。”
“赶紧收拾好,把兵马布置好,那些私兵拖不了多久。等布置好了,我出去接拓白脸,老郑你从后面伏击,届时金铁头在他们中间发难,三管齐下,弄死他们。”
“好!”
“李管仲,你怎么在这里?”
“禀告拓防御使大人,我们刚到朴府门口,就遭到了迎头痛击,损失了不少人手,终于把贼兵逼进了朴府,但也无力发起进攻。李大人就传令,封锁四处街道,把朴府围起来,然后命我带人守着这里,同时迎接拓防御使。”
“这个李右虎,怎么心思我还不知道,还不是想让我的人马去打头阵。”拓言资一脸鄙视地说道,不过说心里话,虽然都是他练出来的“嫡系人马”,但还真不在乎,只要军官骨干还在,士兵嘛,死多少再招多少就好了,大不了多花点时间练一练。
变故骤起,拓言资猛地往后一跳,李管仲的刀锋在他的胸甲上划出一道火花。他毕竟不是李右虎那种划水的武将,好歹是以勇武知兵出名的正经武将。
“李管仲,你想干什么!”拓言资也拔出了佩刀,大吼道。
“李资谦、拓俊京等老贼,勾结内医,毒死大王,证据确凿,是为国贼!王长子传令我等,诛杀贼党,为国除害!”看到一击没有伤到拓言资,李管仲脸色阴森地吼道。
“李拓老贼,毒杀大王,是为国贼!诛杀贼党,为国除害!”他身后上百部众也跟着大吼起来。
听到这吼声,拓言资手下的士兵们心都有点乱了。这段时间,两党相争,开京城没少流传各种谣言,大王被人毒杀就是其中一个,幕后指使者也在两党首脑之间打转。现在被人当众喊出李资谦、拓俊京是毒杀大王的幕后指使者,这些士兵们当然有点心慌。他们都是京畿的精兵,拱卫开京,日夜训练都是被要求忠于大王。而且高丽王俣当了十几年大王,在军民心目中威望还是很高,自家的老大居然成了毒杀大王的凶手,确实有点慌。
这时,拓言资的士兵中有人高吼道:“我等乃大王禁军亲兵,当然要替大王报仇,诛杀国贼。”
此人正是李管仲刚才说的金铁头,金麓。他一吼,身边两三百心腹也跟着大叫起来,“为大王报仇,诛杀国贼!”然后刀兵相加身边的旧同僚。
拓军众士兵心更乱了,李管仲又趁机率兵正面猛攻,不少士兵直接丢掉兵器,躲到一边去了,军官们都弹压不住了。这时,郑播复又率军从后面和侧翼冲出来,拓军乱成了一团,不到两刻钟就彻底崩溃了。拓言资在护卫拼死保护下,冲出了重围,直奔侯府。
“报!李将军、郑将军被…”传令兵刚说了一句,就被人从背后推开。拓言资头盔没了,发髻散乱,铠甲破烂,浑身是血,在两名卫兵搀扶下冲了进来。
“君侯,叔父,大事不好,李管仲、郑播复等贼子反了。”
“什么!?”拓俊京脸色大变,这几人同他一样,是曾经在北边跟辽人、女真人打过仗的悍将,也是开京禁军以及京畿兵马的中坚将领,他们叛变,意味开京禁军和京畿兵马完全失控了。
“他们怎么会叛了呢?他们怎么能叛了呢?”拓俊京喃喃地说道。开京禁军两万余人,是高丽国最精锐的兵马,是李资谦、拓俊京最大的依仗。这些将领一直是自己的部下和同僚,经常称兄道弟。哦,自从两三年自己升任卫尉卿兼直门下省后,跟这些将领的关系似乎疏远了些。自己也安插了子侄进军中,以为掌握了大局,现在看来,那些老兵油子早就架空了自己的子侄。
众人都慌了神,围着他们的主心骨李资谦,七嘴八舌地问道:“君侯,怎么办?”
“报!”现在冲进来的都是报丧鸟。
“将军孔沃叛了,他将金将军(金由载)、拓将军(拓柯)等将校诱到偏殿,然后设伏兵把他们全部杀了,汇集了安序的旧部,搜杀我们的人,又控制了王宫,只有少数人逃了出来。”
“报!贼军合兵一处,约有上万人,口喊奉王长子令,诛杀国贼,正从四面向侯府围了过来。”
“君…侯,可,可有…转寰余地?”郑克永牙齿打颤地问道。
李资谦看了一眼众人,又看了一眼躲在人群中瑟瑟发抖的外孙世子楷,长叹了一口气,仰首高声念道:“见二功臣像,汍澜有所思。公山踪寂寞,平壤事留遗。忠义明千古,死生惟一时。为君蹈白刃,从此保王基。”
众臣都懵圈了,这是大王写的汉诗《悼念二功臣》,你这个时候念这首诗干什么?想跟大王团聚了,所以先来首热身诗?可是我们现在还不想去见大王呀,赶紧想想办法。
“外翁,我不做大王了,只求做个安乐公,外翁,求你去跟他们说说吧。”世子楷带着哭腔说道。
“世子,这由不得我们了。”
这时,侯府外面一片喧哗,然后有校尉在四处传话:“奉王长子命,弑主国贼,人人诛之,杀入侯府,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