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胤绪闻言便笑道,“二者皆得,彭大人不妨合起来夸。”
彭平康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地笑道,“合起来怎么夸?”
周胤绪笑道,“以道‘中庸’二字即可。”
宋圣哲码牌的手一滞,不由微微地抬起了头来。
彭平康哈哈一笑,道,“唉呀,我可听出来了,周大人是变着法子损我呢。”他说着,瞟了宋圣哲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原本这琅州就数宋大人最伶牙俐齿,没想到周大人竟更能说会道。”
周胤绪微笑道,“彭大人谬赞了,我哪里能说会道?旁的不提,就那‘中庸’二字,还是我来琅州后,宋大人说与我的呢。”周胤绪说着,弯起了眉眼,“即便我方才脱口而出,亦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不招诸位笑话已是万幸了,又哪里能和宋大人比呢?”
彭平康看周胤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微笑道,“但我却觉得,周大人本身就很会说话,不像是全然从宋大人那里学来的。”
宋圣哲碰了文一适打出来的牌,轻笑道,“可不是?依我说,周大人刚来时,是有意效仿‘金人三缄’,打定主意要做个‘慎言人’,因此才让人觉得不会说话。但时移势易,如今周大人要参与料理琅州庶务,必定不能再少言寡语,”他抬眼朝彭平康笑道,“彭大人可别就此以为,周大人的‘满腹经纶’,都是从我这儿来的呀。”
彭平康笑道,“自然,”他低下头去码牌,“以我与周大人打交道的事体来看,周大人确实原本就‘满腹经纶’,绝非那‘空洞无物’之辈。”
周胤绪笑着接口道,“是啊,我若‘腹中空洞’,在座诸位合该见我辄‘面热’才对,如何能像现下这般‘安坐如山’呢?”
范垂文碰了宋圣哲打出来的牌,玩笑般地接口道,“周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原该都是‘面热’的,”他抬起头,看向文一适,笑道,“只是亏得了文员外的‘广厦’,才庇得诸位‘坐而欢颜’呢。”
彭平康这回听了,却没再辩驳回去,只是浅笑了一下,拿范垂文打出来的牌作了个暗杠,伸手抓牌时,听宋圣哲笑着应和道,“是啊,若是昔年杜少陵见此屋,又怎会‘江舟长逝’?”
文一适忙附和道,“玩笑了,玩笑了,”他说着,看向了周胤绪,笑道,“周大人且说我这屋为‘陋室’,比不得‘诸葛庐’、‘子云亭’,又哪里能庇得‘天下寒士’呢?”
周胤绪微笑道,“文员外的‘陋室’虽庇不得‘天下寒士’,但庇得一二‘卿大夫’,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轻笑道,“否则,文员外又如何担得起这‘文大善人’的名号呢?”
文一适的笑容有些淡,“这名头被周大人这样一喊,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了。”
周胤绪微笑道,“文员外有甚不好意思?”
文一适半开玩笑道,“这话要落旁人耳中,未免就会以为我‘沽名钓誉’……”
宋圣哲立刻接口道,“这‘沽名钓誉’,大多是‘愿者上钩’,否则,哪里来的‘名’与‘誉’巴巴儿给人‘沽钓’呢?”宋圣哲说着,又顿了顿,看向文一适道,“再者,文员外的话说得也太不仔细了,周大人今日初来‘观战’,文员外怎能一口一个‘旁人’地说呢?我们常来的倒不要紧,可周大人就未必……”
周胤绪笑着接口道,“无妨,”他说着,看了看宋圣哲,瞥了彭平康一眼,轻描淡写道,“我以后常来便是了。”
文一适闻言立刻笑道,“周大人果真是温厚人,方才我的话没说好,周大人听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周胤绪微笑道,“文员外且安心,自我来琅州,听到耳里却不往心里的话可多了去了,现下我的耳中是‘海纳百川’,纵使流言纷扰,我亦不动分毫。”
文一适笑道,“周大人倒很有古之先贤遗风。”
周胤绪浅笑道,“不过这也有一样不好。”
文一适奇道,“哪里不好?”
周胤绪微笑道,“我如此想,又如此做,外人看我,便总以为我‘外宽内深’,心机颇重,殊不知,我其实,是个顶好相与的人呢。”
文一适附和了一声,就听彭平康淡笑着开口道,“确实,”他打出一张牌,“周大人确实很有‘太公’遗风。”
周胤绪微笑道,“彭大人何出此言?”
彭平康笑道,“我只是看到了周大人的‘愿者上钩’,心生感慨而已。”
宋圣哲笑着接口打趣儿道,“是啊,周大人的‘沽钓’,用的还都是‘直钩’,这不上钩的也就罢了,若不小心一口咬上去,保准一嘴儿的血丝糊拉,不上钩的也硬变成上钩的了,端的是让人‘百口莫辩’啊。”
范垂文吃了彭平康打出来的牌,亦笑道,“若真有‘一百张口’,舍了一张也无妨,可偏偏人皆唯只一口,咬了钩便不能脱,不能脱又不得辩,左右桎梏,当真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周胤绪笑道,“好,好,三位大人都打趣我,我这‘直钩’,岂不是就无人咬去了?”
话音刚落,在座五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文一适一边笑,一边故作姿态道,“我咬,我咬,”他玩笑般道,“我还就怕,周大人不将我‘钓’上去呢。”
周胤绪闻言,不由看了彭平康一眼,见彭平康弯着眉眼,笑而不语,便对文一适笑道,“这‘钓’不‘钓’,我说了可不算,”他顿了一顿,道,“在座说了都不算。”
范垂文看了彭平康一眼,见彭平康依旧笑着,继而接口道,“得那位孟抚台说了才算。”
彭平康会意地笑了笑,道,“啊,这下我明白了,到头来,周大人的这‘直钩’,终究须得我张嘴去咬呢。”他说着,故作苦恼状道,“可我就怕我一时刮了嘴,落得个‘百口莫辩’,那可如何是好?”
范垂文微笑道,“周大人的‘钩’再直,也不比彭大人的嘴利,如此,彭大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