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岳问荆几乎每天都泡在实验室。地点不作二选,正是在她之前本科时在读的潭州省立工业大学医学院的实验室。
这一次倒不是岑奚帮忙了。因为岳律的那位小学同学恰好是在医学院附属医院里做医生,也有许多相熟的人。在岳问荆向岳律说明了情况之后,他便想起了自己这位同学,随即与他联系,向他提起了这件事。那位同学虽然此时已小有名气了,倒是个非常热心的人,马上与自己的友人联系,问问能不能借实验室一用。就这样,他们借到了实验室的使用权。
此时,岳问荆前世所在的医学院新校区方才建成不久,实验室也有许多空余,她也正是因此才能这样轻易地借到。否则,依着她后世那般情形,又要与他人共用,即使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她也会心中抵触。如今,也算是时机恰好吧。
前几年自己在实验室忙活,不过是做些基础实验,提取分离一类的,也是为熟悉理论、操作,这一次,却是真正在研究药物了。忆起自己前世也就心血管疾病做过一些研究,只是尚未做出点成绩就已经没机会了,所幸一些前期的工作还是有些印象的,比如确认了要从哪几种植物入手。这几日便是趁着实验的间隙时间,在实验台上加紧时间查阅文献。
当然,萧浅那边,她已为她做出了些饮食安排,也写了张方子让她先用着,更是调了香囊、熏香,可以算作是无孔不入了。于是她也有了心思做研究。
据她所知,先天性心脏病在出生后必然是会马上采取措施的。既然如今还会发病以致晕厥,那说明病情比较严重,不是可以放任不管的那种,因此萧浅出生后必然是做过姑息手术的。距离根治手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呢。所以,她也只能研究些减缓、控制病情,辅助手术的药物了。
这情况,确实有些麻烦。如今的医疗技术,还真是有限。资料也不够翻的。果然,自己还是储备不足啊……盯着屏幕,岳问荆心中有些烦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八月中旬,学校报到的时间到了。
潭州的学校从初中就有军训的惯例,言执自然也不例外。由于初中部和高中部不在同一校区,且初中部的学生宿舍较多,所以初中时,言执的学生大多在学校寄宿,也方便管理些。
岳问荆从前世开始,大学前就从未寄宿,因为温璃。这一世自己又有诸多安排,在学校必然无法施展,因此仍然没有选择寄宿。不过,言执中学的军训倒是在自己学校内进行,为期一周。这段时间,她是注定要住在学校了。
上一世,她因为入学考试成绩不算好,临时班级分在了平行班,和她一起住宿的,也是在同一个临时班级的同学。之后的分班考试,她的发挥则很不错,而且又是她最擅长的基础知识,于是顺理成章地进入了重点班。
这次,以一个在知识上领先同龄人如此多的先知妹子,自然在最初就被分在了重点班中。巧的是,临时班级的班主任,也正是她上一世的班主任——邱蜚零。临时班级第一次集会时,她也发现,周围,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竟基本都是前世班上的同学。于是,军训时的室友,也是她前世的同班同学了。她这才意识到,莫不是入学考试时成绩优秀的,班级就基本被定下来了,只待分班考试成绩一出,优胜劣汰?
不过上一世,她是无从得知的。
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那人的身影。想必是同她上一世一样的情况吧?据她所知,他也是基础知识很牢固,但竞赛水平的就不足够了,偏偏言执中学的入学考试考的就是竞赛知识。不过,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见面的吧?
真是期待呢!
因为这一次入学考试时自己的超常发挥,竟然被选在了竞赛小组,需要每日中午及周末去参加培训。
想到前一世自己在中午完成了一大堆作业,直到上课前不到半个小时才看到竞赛小组的同学们从机房急匆匆赶回来,然后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场景,岳问荆只觉后脊一凉。她才没有功夫做这个好吗!虽然她的化学水平因为长时间的专攻已经足已到达标准作弊器的水平,不过她对于竞赛这种东西几乎是天生气场不合,即使是她最擅长的写作,也没能在竞赛中崭露头角。所以,还是算了吧。
在她拒绝时,班主任及竞赛小组的带课老师眼中的失望和惋惜显而易见,不过倒是没有勉强。言执的老师都是十分尊重学生意愿的,这一点也是她对这里归属感的很重要的一部分来源。
分班结果公布了,直接走向二班的那张榜。找到自己前世的学号,39,不出所料,“岳问荆”三个字正占据着那个位置。目光下移,两行,41,封越。正是这个名字,前世,纠缠着她半生时间,始终不得解脱。是了,这一世,他们果然还是要见面的。
在班级彻底定下来的这天晚上七点,班上进行了军训前的第一次正式班级聚会。
在同学们还不甚熟悉的时候,应该做件什么事让大家相互认识呢?自我介绍必然是不能少的。
邱蜚零的做法,不是让大家一团糟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直接介绍,而是非常规矩地上讲台。邱老师喜欢落落大方的学生,也在有意将学生往那个方面培养。因此对于颇有大将之风的班长莫勤嬉和学习委员凌泉,她是格外喜欢的。这一世的岳问荆,也是得了她的眼缘。只是如此一来,大家心中都难免会生出些胆怯,仅有少数几位表现欲极强的上了台。就连莫勤嬉和凌泉也只是旁观。
于是邱老大选择了另一种更为简单粗暴的方式——点名、抽学号。
先被点到的自然是些名字有特色的。在这时,岳问荆忽然想起一位奇人来。如果按着前世的轨迹,这位也马上要被点到了吧?
果然,“宗政晟睿,请你来介绍下自己。”
听到这句话,岳问荆一手支着头,半眯着眼睛,等待着看接下来的这出好戏。
只见那位老兄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手很是有范儿的撑在讲台边缘,接着,慵懒的声音在整间教室响起:“我是宗政晟睿,是个人,是个男的。”然后手上一个施力,直起了身,又是大步流星地走回座位。
即使这样的场景再见一次,她仍是觉得有趣。直接的表现,便是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她起了头,班上便爆发出一阵狂热的笑声。
开始,他们是被这样奇特的自我介绍给惊住了,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如果不是曾经见过这一场面,岳问荆必然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看着有些失控的情形,邱蜚零觉得有些脑仁疼。怎么她就这么好的运气,第一个就挑到了这么个刺头儿学生?不过却也并未和一个学生计较,只道了句:“宗政同学非常幽默,接下来我们有请下一位,夏至子墨……”
照着名字点了五六位学生,邱老大又开始念起了学号。
快要到了。岳问荆默念着,眼睛却始终不敢看向那个角落。进教室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余光瞥到了那人的身影,却始终不敢回过头看一眼。
“四十一号。”是了,就是现在。
那人身子挺得笔直,迈着规整的步伐,仿佛是要去做一次很重要的讲话,认真的神色看得岳问荆下意识地调整了坐姿。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拿起了讲桌上的粉笔,一笔一划地、端正地、深深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封越。
写下最后一笔,重新将粉笔放回了讲台上,这才看着台下,出声道:“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封越。很高兴接下来的三年初中生活将与大家一起度过。”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果忽略他脸上挂着的那丝憨笑,还有微红的耳尖,这也算是一次不错的官方发言了。
对于喜欢了这人五年,到彻底死心,却仍不时地想起,前后加起来有将近十一年的岳问荆,有哪里会不清楚他的那一丝小动作呢?他,是在紧张的吧?
正是这幅做什么事都会全力以赴、一丝不苟,即使心中再紧张,也会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笨拙和僵硬,努力完成的认真模样,还带着些可爱的、旁人不细看难以发觉的羞涩。这样的姿态,是她爱了多少年的,在自己最狼狈的日月里羞愧过无数回的,深深刻入骨髓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而深沉,眼中有些酸涩,不过很快被她调整了过来。
这人,是自己一时的劫难。
封越,封越啊……
即使现在他的模样和记忆中深爱着的那人还有不小的差距,显得十分青涩,不过依稀可窥见今后的模样。上一世,她从来都认为,那人的相貌是她见过最出色的。因此,即使最初见着岑奚、萧倾寒、王卿之,甚至还有魏书扬,这些人的长相都极为出众,她也只有感叹。因为,他们都不是她刻在心上的人。
无声地叹息着,接下来的几位发言者,她也无心关注。不仅是因为封越,也是他们本就是早已熟识的,脸盲癌晚期的岳问荆也只消一眼就能说出他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