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问荆见到他的第一反应——这家伙是来问题的?!
接下来的弹幕如下:
“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
“学校太危险了我要回家!”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个莫勤嬉又来了一个封越这日子还要不要人过了!”
“我一个休学一年的文科生你让我给你讲题脑子确定还能正常运转吗?”
……
稍稍垂眸,掩住其中的情绪。对面的人则不似她的冷淡,反而毫不在意地很热情地挥了挥手,无声地唤一句:“班长!”
出于礼貌,她微笑,点头回应。这样简单不过的礼尚往来的反应,却让对面原本显得拘谨而腼腆的大男孩瞬间明朗起来。
所幸,现实不会永远那样折腾人,封越不是过来问题的,只是拼桌一起自习罢了。
她眼睛疲倦了的时候,会阖上书,望望窗外,再闭眼小憩一会儿。有时,不经意间瞥一眼对面,有很大的几率会对上他不知何时开始胶在她身上的视线。
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往往,他会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向书本,装作很认真很沉迷于题海的样子;或是一偏头,向四周张望、向窗外远眺——一举一动,无一不是透露着这样一个讯息——“我在很专心地做自己的事,真的不是在看你哦!”。
莫名地想笑,又莫名地怀念和心酸。
曾经,她不也是这样,失神地望着一个方向,期待着一个人的回眸,期待着那种比肢体接触更为缠绵的目光相接——你在看他,他也看着你,多美好?然而,真正临近发生的那一刻,又总在最短的时间内避开那一双眼睛,生恐那一点自以为隐秘的小心思被发现。
是了,那种熟悉感的来由,她有些明白了。
从前,她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啊……因为反应速度偏慢,又不善掩饰情绪,她并不喜欢与人对面交谈。当年,即使面对的是那样喜欢的封越,在他面前,也永远是闪躲,尤其,是在表白被拒的高中时代。每一次见面,她都尴尬得恨不得能钻进地洞去。
在路上远远地看见他的背影,会默默地在稍显距离的后方,跟着走出老远,直到将要分别了,才加快步伐,超越过去——只为他的眼中,能有一点点自己的身影,就算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也已经足够。
然而,以手机和网络作为媒介,她又总是异常活跃。内敛如她,电话每周也能打上三四回,短信更是一天数不清多少条。想说的话,绝对不会当着他的面,即使周围没有认识的人,也会无言地扭过头,转身离开,再发上十余条短信。
他们,原来这样相似!就连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也如此雷同。
她如何感觉不到他待她的特殊?对旁人,他总是爽朗热情的,只在她面前,本性固然坚定不移,性格中原有的那一丝在外人面前掩饰的很好的羞涩却被无限放大,变得小心翼翼,畏首畏尾——就像她曾经看他这样对待田夏,更像当年那个将他视若珍宝的自己。
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没有遇见岑奚,没有成为琴恪,没有……遇见那个人,她或许,即使重来一次,此时此刻,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哪怕是反复告诫自己,她已经对封越忘情,他们之间不该再有任何牵扯,原本就心软的人,在面对一个这样喜欢着自己的,尤其,还是她曾经毕生难忘、求之不得的人,她是没法不心动的吧?
只是,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呢?
她和封越,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彼此错过。
在她最好的年纪,她喜欢他,却因为过于幼稚的行为,将他推得越来越远。虽然不知道原因,后来,他或许有一点喜欢她了,她却在那次实验事故中身死殒命。有幸重来一次,回道一切未开始时,而她,早已将自己所有能倾注的爱,给了另一个人。有缘无分,大抵正是如此吧?
时至今日,她怎么能不明白上一世他那通电话的含义呢?
一个久未联系的人,你身上也不存在什么他需要图谋的东西,他忽然说想见你,有话和你说,能为了什么事呢?一定要说你们之间的牵扯的话,大概就只有你还未来得及收回的一腔深情。
能为了什么事呢?
一些被遗忘的细节涌入脑海。
她并不是在那场事故之后,立刻就重生到三岁的。那时,失去了思考的本能,也没有任何的记忆,只能看,只能听。
毫无意识地在实验大楼漫无目的地飘荡了一会儿,她到了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和消防人员,收拾着灾祸之后的狼藉。
不久之后,一辆车缓缓驶来,停在大楼前。
并没有什么惹人注意的地方,她却一眼就被吸引了。痴痴地看着那辆车,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衣着讲究的男人。很显然是精心收拾过的模样,应该是来见什么重要的人吧?不知为何,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忙碌的众人,眼中有不解,有怔愣。回过神来,慌忙地在身上摸索着,遍寻未果,又返回车中,折腾良久,才发现他找寻已久的手机,正紧紧地被他攥在手里。
笨死了。她道。
他并没有设置锁屏密码,却尝试了几次,才成功地将屏幕打开,又是一番周折,才手指颤抖地拨号出去。
一阵忙音。
他不死心,反复地拨着。
直到一架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出,他看着,再也移不开眼,就连握在手心的手机,也瞬间失力,掉落在地上。
被风吹起一角,露出被遮挡着的人的半截身子。那人身上已经被烧得一片漆黑,面容也完全辨认不出,只是,手上那只有些变形银镯子,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自己手上这个要显得完整一些。
哦,那个躺在担架上的人,是她啊……
原来,她已经死了。
来不及哀悼自己的薄命,她又抬起头,看了一眼满脸慌张无措,又是难以置信,眼中已经被沉痛所布满的人。那萎靡枯槁的样子,让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的心,蓦地抽疼了一下。
接着,一阵撕裂感铺天盖地加诸在身上,她疼得不能自已,却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又深深地望了一眼男人,他还是木然地站立着,显得那样萧瑟与颓唐。
她道,保重,永别!
最后一眼,她看到他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娇艳欲滴的玫瑰,就连花瓣上的露水,都未来得及被风干。
多美啊!可惜,她无缘收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