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执从来都将劳逸结合贯彻落实得相当好,开学不到一月时间,岳问荆就已接到了最新一次的活动安排——辩论赛。
提起本学期的辩论赛,岳问荆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之前的几场小组赛、半决赛上几位辩手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英姿,她因为自己太过懒怠,不乐意大晚上地还留在学校看比赛,班上也没有强行规定同学必须到场,所以她顺理成章地回家了。
他们班级就这样一路闯进决赛,没有经过任何一场轮空,全凭舌灿莲花,将腐朽华为神奇。然而,在她惟一观看过的决赛中,在对手的不留一丝喘息的余地的蛮横攻击之下,他们虽据理力争,却仍输在了一个气势之上。
不否认他们班上几位参与的辩手口才都很好,很有急智,且有理有据,配合默契。在这一类双方实力相差不大时,胜负本就难以界定的赛事中,气势如虹比之娓娓道来,从来都更占便宜。
岳问荆目睹的,就是这样一个惨淡的结局。
尽管她认真地听下来了整场比赛,也并不觉得自己班上处于辩论中的劣势,在评审团的裁决面前,也只能无能为力。
毕业时,二班汇编了一本青春纪念册,记录了他们三年成长中的一些大事件。关于辩论赛的这一篇,是周尔东撰写的。他用了这样一句话来概括这一次惨败:“败了,还不得不在对手胜利的光环下强颜欢笑。”这句话,曾经一度直指岳问荆的心声。
仔细想来,二班建立至今,似乎从来都是这样。邱蜚零在第一次班级会议上说了一句话,曾经被岳问荆引为人生格言:屈居第二与默默无闻毫无差别。可是,二班却从来都是这样默默无闻地屈居第二。有时分明是胜券在握,几乎已经是公认最有力的竞争者,也总会在最后关头杀出一匹黑马来。
那样隐忍着失落的笑容,如果可以的话,她是真的不愿意再见到一次了。尤其,在她还是他们的领军人物的时候。
二班所奉行的从来都是“奋斗”二字。这一点,从前世总决赛前的宣传片就能窥见一二。四位辩手认真正经地宣告着“竭尽全力”,“发挥风采”之类的话,尽管岳问荆将他们的努力都看在眼里,他们也将其践行得很好——赛前的充分准备,比赛时的大将风度。这样的话,却很难不给人一种客套官方的印象。尤其,在对方“我们一定会赢”“我们绝不会输”“即使我们输了,也绝不让对手赢”这样张扬至极以至于有些胡搅蛮缠的宣言面前。
可以说,从比赛还未开始时,他们就已经输了先机,落了下乘。
他们的能力很强。是真的很强,以至于之后岳问荆往后几倍于这段时间的人生中,都从未遇见过比二班更优秀的集体。
他们也很努力,那段以奋斗为主题的日子,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们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倾尽一身力气,那是岳问荆终其一生也将铭记于心的美丽记忆。
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欠缺的,不是个人能力,不是机遇,更不是努力,而是一份必胜的决心,和破釜沉舟的决绝。有时候,只有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切断所有的退路,不给自己任何胆怯的借口,才能实现一些看似不可能的妄想。
何况,辩论赛本就是唇枪舌战。那般脚踏实地的沉稳务实固然不可以少,谦谦君子之风也不必摒弃。只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成竹在胸的底蕴之上的。四两拨千斤,并不是不可以,可若是演绎成了在对手目不暇接的攻势之下的被动防守,那是否应当改换战略,便有待商榷了。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和纷乱的思绪,岳问荆从会议室出来,向教室缓缓行去。
宣布这条消息时,看着讲台下一张张熟悉却尚且稚嫩的面孔上露出的丝丝热切的战意,以及隐隐透出的跃跃欲试,岳问荆一怔,一种莫名的感动涌上了心头。
是了,这样的热血,这样的团结,多久没有体验过了?
即使是在自己同样怀念的曾经担任班长的言执高八班,对于这些集体活动,同学们也因为高考的压力,少了许多关注。宣布消息时,也仅有寥寥数人的应和。可是,尽管缺少了主动请缨的人,在自己的拜托下,他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应下的。比起大学时的百般推脱,那样的人情味,已经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这一刻,自己不过是单纯地将这一消息宣布出去,甚至没有经过任何鼓动人心的润色,或是以退为进的激将,便得到了这样热情的回应。这让经历过太多人情冷暖的岳问荆,如何不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言执初二班,亦是她心中最柔软之处。何德何能?她回到了这里,再体验一次?如此,她又怎么忍心辜负他们的期待?
所以,这一次辩论赛的排兵布阵,她必然要慎之又慎。尤其,是在前世惟一的败绩面前。于是,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岳大班长,这一次,出乎二班同学意料的,将这次简单的辩手的报名名单的上交拖到了几乎最后的期限。
微微眯起眼,一面回忆着前世自己对于班上同学的印象,一面在桌上摊开在自己面前未着一字的白纸的边缘摩挲着。半晌,终于握起笔,写下几个名字,又在边上落下简短的一些批注。停笔,支着头,反复地看着所写下的内容,轻蹙着眉头,似有些不满意,又划去一些。又经过一番思量,有部分被她划去的名字再次出现在纸上。往复数次,眉心却是锁得愈发紧了。
有些烦躁地盯着被她涂涂改改得面目全非的白纸,放在桌上自己手边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岳问荆专注做事的时候很不喜欢被人打扰。
被打断思路那一刻的岳问荆是最暴躁的,为此,做研究生时带她的老师,还有给她所做课题出资的老板,都曾经被她没头没尾地训过。
这一世,尽管岳问荆的脾气已经磨去了许多,在被打扰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悦的。
“哪位?”接通了电话,她的出声比之平日里的温和,显得就有些没好气了。
“打扰到你了?”那头的人显然是知道她这一特质的,一针见血地道。低沉和缓的声音,话语中的了然,分明没有半分的不悦,却也并没有半分抱歉或是理屈。
“子禋哥哥?”因为心中的余怒,她没有留意来电时屏幕上的显示。直到那人开口的一瞬间,她才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岳问荆这无名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上两句话,自己也会平复过来。此时,已然恢复了平日的语气。
自从正式开始了部队生涯,萧倾寒的时间就少得可怜。之前还在萧家时,他还有精力给她寄几封信来,或者是在电话里有的没的说上一两个小时。后来,单是每日的训练就已经占去了大部分精力,又考虑到岳问荆的作息,他们从来都是短信往来——他竟是连写一封完整的信件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时,才八点出头,他却是给她去电了?
话一出口,却听得那头的人一声轻笑:“傻早早,日子过糊涂了?”没有听到回应,想到岳问荆此时必然是面色茫然地思考着,却没有任何头绪。这样的岳问荆,放下了往常的聪慧稳重,难得地像个孩子一般懵懂的模样,明显取悦了他。
“今日,可是中秋啊……”坏心地将这回答的时间延后了许多,让她的苦恼持续了好一会儿,他这才大发慈悲地解释了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