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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棒喝
作者:洛弈更新时间:2024-11-19 19:51:40

夜里,岳问荆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房内练琴。一曲《欸乃》因为她的心不在焉,没有了原本的沉郁不平,更是连她平日里最喜欢的一段颇具“欸乃一声山水绿”的悠远意境的泛音都弹得有些轻佻随性了。

岑奚原本似乎也在出神,没有太在意岳问荆那边的动静。回过神来,听到她奏出的不伦不类的东西,才开始觉出些不对劲来,尤其泛音那一段时,眉更是蹙得厉害。

起身走上前去,敲了敲琴桌,打断了她。

“琴恪,我从前教你的弹琴需静心你竟是忘的一干二净了吗?”言辞间竟是岳问荆从未听过的严厉。

她从未受到过他如此的待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仰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即使是在前世,白及老师带她去见岑奚时,他也不曾被他这样呵斥过。

在去拜访之前,虽已听老师交代过,岑奚为人严谨,也有些脾气,又联想到那通电话,她还曾为此惴惴过一会儿。不过真正见到了,他始终对她和颜悦色的,言语中也多有指点之意。久之,也就忘了自己的那一点畏惧,也算是与他相交甚欢了。名义上,她仍然算是白及老师的弟子,不过研究生时,自己假期回到潭州,倒是很少去找自家老师了,多是去岑老师的琴堂,听他的教诲,也相当于他的半个学生了。

这一世更不必说了,哪怕是自己从前因为出去旅行误了练琴,他也未曾说过她半句。

现下,他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却是真的让岳问荆有些不可思议了。

心中莫名地感到些委屈和酸涩。

稍冷了心思,却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了。琴之一道,贵在静心。很多人希望通过学琴一道来使自己沉淀下来,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本末倒置了。心不静的人,练再多的琴,也不过是更加闹心而已。

她今次这一行为,无意之间,却是犯了琴者的大忌了。

完成这些思考不过在一瞬间,正欲承认错误,却听岑奚开口道:“抱歉,我语气冲了些。琴恪,你心既乱了,便不要再弹琴。污了琴声,也误了自己。”

他声音虽较之前温和了许多,言辞间却分明更加犀利了。

感觉今日岑奚有些反常,不过因为自己这次确实有些错得离谱,却也能理解。她从来便不是什么受不得批评的人,在听到教诲之后,第一反应也不是反驳,而是反省。在确定了自身行为确有不妥之后,她也是会暗自警醒的。如今,岑奚的这当头棒喝,虽然让她胸中有些郁卒,更多的,却是醍醐灌顶。

她的古琴,技法和境界上较前世有了太大的提升,以至于她有些忘记了初心,也忘了在前世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她是如何与其相依相伴,心灵相通。虽身不由己,却能在抚琴中找到真我,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有心跳的、真实的、活着的人,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这些日子,她过得太过逍遥,又因这样那样的事务迷了心。虽然,这正是她所期望的生活,却不免有些遗忘了自己最珍视的古琴的嫌疑。虽然日日练琴,却不过是操弦罢了,那种心灵上的餍足,已经多久没有体验过了呢?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于困境之中,才更能觉出信仰的可贵。她这才醒悟,原来太过于顺遂,也不见得是一种好处。

所幸,她并不是仅有这一世的记忆。曾经处于困顿中的种种磨砺,即使已经不再日日折磨着她,使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回忆起来,自己的那种苦痛,仍是历历在目,可以时时警醒着。

在她思索的同时,岑奚也在反省自己。

岳问荆是他从小带大的孩子,他自是不愿她受一点委屈的。如今,她年纪也不算小了,面上看着,知进退,守礼仪,丝毫不堕萧家门风。只是,在他们的保驾护航之下,从未遇到过什么逆境。这样,于她,也许并不是一件顶好的事。

虽然萧家的女孩子矜贵,不必像旁人一般经历挫折,不过他们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一些应急的能力,还是必须具备的。而且,她个人的能力愈强,自然是愈好的。他自是不愿意将岳问荆养废了,可是,如果为了她的所谓“成长”,让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经受一些灭顶的灾难,他更是不能为的。

所以,关于度的把握问题,还是很重要的。

这样想着,却听岳问荆道:“此番是我轻狂了,老师教训的是。”

听她如此说法,岑奚却是又对她高看了几分。

这个年纪的孩子,他还是了解一些的。正是年轻气盛,反抗权威之心最为浓重之时。

岳问荆从小性子温顺,对于别人的建议,也能虚心接受。不料在这个年纪,她还能如此。今次,他的措辞确实重了些,她却不是急着反驳和澄清,承认错误时也没有半分的不情愿,甚至还透出些豁然开朗的喜意。

对她,他们,已经尽量高估,说不得,还是将她看轻了。

面上却是不显,只淡淡点了头。

岳问荆细想之下,却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依着岑奚对她的重视程度,见她心不在焉的,哪怕是她误了练琴,寻常必定是要问清楚缘由的。这一次,却不由分说地将她训了一番,只追究了她的过失,没有是何事使然。不是她太看得起自己,而是在与她有关的事上,岑奚从来都是十分谨慎的。这样的情况,从来未有过。

她因为念着午后萧倾寒的事情,以至于跑了神。岑奚却不闻不问地说了她,因是,她不得不猜测,是不是他早已知晓。

这样想着,她也问了出来。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直言不讳的。

似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发问,岑奚的神色有些讶然,还是瞬间敛住了。

“之前他来潭州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了。”看着岳问荆了然的表情,他也不再解释了。

听他这般说辞,岳问荆倒是忽然沉默了。

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已经无话可说,又仿佛欲言又止的样子。

良久,似是下定了决心,她才道:“那,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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