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孤冷的月光将皇都照在一片惨寂之中。白日里繁盛华攘的街市已大半栖息在黑暗里。冰冷的墙瓦凄凄的背对着夜光,却未全然沉入阴蒙,一小团血明隐隐映出暗夜的轮廓。
明日的新娘,即将落魄成尘脆的枯叶,弱经风雨,下一刻就会茎断脉折。
“砰!”
大门应声而开,连同破门而入的新鲜空气稍稍唤回曲妙纶的一丝清醒。
她勉强睁开眼睛,“樊锦……”
她欣慰的笑了,她的夫君樊锦恍若天神一般站在门外,刹那失神之后,她的眸光再也无法从樊锦身上移开,以至于竟不知樊锦背后,将军府早已成了火的乐乡。
樊锦只向火海内扫了几眼便看到浑身焦如黑炭的曲妙纶。这女人就是他明日的新娘?他皱了皱眉头,随后大步流星的踏进来,不断欺人的火势未伤他分毫。他将地上的伏成一团的曲妙纶拉了起来,抱在胸前。出了屋子的一刻,火势彻底吞噬一切。
曲妙纶受伤颇重,只在叠荡中模模糊糊看了几眼樊锦,便昏昏过去。
她半昏半醒之间只觉得身上有无数只虫子在咬噬皮肉,连脸颊指甲都不放过,她试着轻轻动弹一下身子,想抖落一身小虫,却换来挫皮磨骨般的长痛。她在晕沉中痛出一身冷汗,覆在露出血肉的皮肤上,深深凉意。
哗啦!
她是被一盆水浇醒的。
她打了个大大的冷颤,猛的一哆嗦,睁开了眼睛。尚未清明的脑袋直觉的自己身处不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焦黑的皮肤露在外面,衣裙已被灼的不能弊体。两指之间稍一用力,便是钻心的疼痛。她支撑着自己打量了一番周遭,身处荒野,身下草木,为数不少的蚊蝇在她身上打转。背光之处站着一个手拿木桶的男人,竟是樊锦!
“樊锦……”
她强忍喉咙间的火燎之痛艰难开口,音节沙哑而难听,像在水中浸了三天三夜的破铜锣被敲响。
“你……”
樊锦动也不动,一张俊脸冷冷的镶在夜色里似的,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珠在启合中出没。
曲妙纶尚不知发生何事,但心已凉了半截。聪慧若她,却仍期望着未婚夫能蹲下身子安抚自己一番。
“别白费力气了,”突然,一道清婉柔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吧。”
视线里走进一个陌生的女子身影,带着斗笠面纱,“你想知道樊锦为什么如此对你,对么?”
曲妙纶尽管感觉到这个女子身上的敌意,但的确想弄清楚樊锦此举的目的。她无法开口说话,只得动了动眼睛。
“因为,他是我的人。”
女子藕白如玉手臂攀上樊锦的宽肩,葱白的手指在他的脸庞打着圈。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没人来救你,将军千金任我们挟走也无人阻拦么?”
面纱女子话中带着一丝讥笑,“看看那边你那个风光无限的爹娘吧,现在已经成了一对烤全羊了。”
她声线陡然锐利,恨不得马上见到曲妙沦嚎啕的样子,再也不见先前的柔婉。
这话传进曲妙纶耳里,摘走了她最后一丝希望,犹如挖走她仅剩的一颗心脏一般,她的舌头止不住的在抽搐,却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不,不,”
她瞪着眼睛,着实不愿相信,爹娘就这么去了?
她努力睁大双眼,看向不远处的两具尸体。尸体烧的模糊,五官已无法辨认。但……她认得爹娘胸前从不离身的,一对青铜玉坠……
她呆呆地看着爹娘的尸体,干枯的眼眶涌出泪水,划过她焦炭似的脸庞,溅落到地面。
“傻姑娘,你知道我是谁么?”面纱女子蹲下身,十分怜爱的抚着她剩余不多的焦丝。
“……”若此恨有灵,她定要将眼前仇人碎尸万段,万劫不复!
“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呀,”
“……”她恨透这一世意许狼心无情人,有仇不饶,有恩必报才是快哉人生!
“如果不是你,和你那个该死的娘,那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我的!”变了音调的嗓音喊道。
“….”爹,娘,女儿不孝,未能及时发现这野心昭然的逆贼,竟把他引入家中!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个杂种,所以你必须把一切还给我!”
“….”生何所欢,唯死我愿。
“那两个老畜牲似得太容易了些,不过这样也好,省的脏了我的手。”月光下的匕首闪着森森的寒意,“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妹妹。”
“….”如果这是一场梦。
“但你今晚必须死,”空洞的眼光映衬出锋利的刀尖,“我尽量让你走的舒服些哦。”
“….”来生,犯我曲氏者,死无全尸!
这是哪里的一方梦土?全身轻盈如一片羽毛,不见半点坠落的意思,反而越升越高。好久没有这样舒适过了….像浸在五月的春水之中。那无落的高像在吸引着,如百年榕树召手迎回飘零的叶子,这是要回家了么?不知过了多久,她混沌的头脑竟有了思维,自主的向上看去,只一眼,她如遭电击。那无底空似乎有魔力一般,放出慑人的光芒,那青光罩着她虚无的体,竟由幻化实,她惊且诧的看着这变化,慢慢失去了知觉….
周身越来越热,越来越烫…怎么回事…..她难过到了顶点,忍受不住,猛一睁眼!
这….这不是自己的卧房床榻?自己被救回来了,还是大梦一场?
“妙纶....”身旁传来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你醒了?”竟是母亲舞氏。
“娘?”她呆呆的看着舞氏,脑子极乱,不由得想:这真的只是一场梦?
“傻孩子,烧退了吧?”舞氏怜爱的抚向她的额头,而后欣慰道:“嗯,不错,净方大师给的方子果然有用。”她见 曲妙纶半晌也不说话,只当是她身子不爽,嘱咐几句之后,留下丫鬟翠荷,便去膳房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曲妙纶喃喃低语,她来到桌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