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淑良会还有一段的时间,参加淑良会,也是她的计划的一部分。
在皇谵庭带给她的那些画像之中,很可惜,没有见到与她相似的那名女子,她仍然抱着希望,或许不久之后的淑良会可以帮助自己,找到仇人。
尽管画像没带来什么帮助,为了表示谢意,她仍然邀请皇谵庭在天来居相聚,聊表心意。
皇谵庭并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皇子,他的身上并没有那种骄纵的浮气,也不会仗着皇子的身份刁难旁人。更多时候,他表现出来的越是平庸,他的内心便越是沉稳。
至少在面对曲妙纶的时候,他是真实的自己。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名寻常人家的公子,与红颜知己无话不谈,双方都很巧妙的避开了身份的禁地。曲妙纶渐渐在与他的交谈中发现他成为至高无上的成功者不可或缺的一点,那便是耐心。
皇谵庭极有耐心。他愿意为了等一道新鲜的曹叶鱼而提前三天便来垂钓。也愿意为了接近一个藏于赌坊的高手而亲自下临赌坊三个月,他也愿意心之所往做二十年的草包。
他说:“之所以有耐心,不过是这些都是我愿意做的事情罢了。”
他只做自己愿意的事情,不论这期间要等待多久。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身不由己。”他举起杯盏,苦笑道:“家中有些急事,我要去西北边一趟,恐怕约莫两个月才能回来,”他的眼睛如温水流动,“彼时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妙纶,可好?”
“好,”她粗粗推算,“那便是淑良会结束之后,中秋之时了,到时我邀祚庭公子赴西沙观旭水,赏今月,如何?”
“恩,”他轻轻的应下,“若我没记错,妙纶今年已十五了?”
“恩,刚刚过得生辰,满十五了。”
他嘴角划起弯月的弧度,眼神温柔和清朗,“我会为妙纶补一份大礼的。”
城西华衣坊内,三三两两站着身姿或清瘦或臃肿的贵妇。
一匹匹丝滑若流云的缎布,在她们的手中比量着,罩在身体上的绸缎,仿若一个个绮丽而缤纷的梦,盖去铜镜中的那份愁容,画着想象中不离的痴情。
一时兴起,曲妙纶逛进了这间华衣坊,忍不住被墙上挂着的流苏轻璃衫所吸引。
同一时间,她指向这件轻璃衫的手被另一只手臂截住,“这件衣服给我拿下来。”
说话的是个华服少女,容貌秀丽明艳,让人称奇的是,她的年纪尚小但眉目含威。
她丝毫没有多看曲妙纶一眼,大声吆喝着店家把那件轻璃衫拿过来。
曲妙纶一阵恼怒,喝斥道:“明明是我先指的那件衣服,不知道有个先来后到么?”
“先来后到?”华服少女斜睨了她一眼,傲慢而狂妄,“你凭什么跟本姑娘看上同一件衣服?就凭你嫉妒我的天下无双?”
“你……”曲妙纶目瞪口呆,她没想到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姑娘竟然是个自恋狂,火气突然就冲击上来,截过店家递过来的那件轻璃衫,抓在了手里。
“你好大的胆子!”少女怒骂道,“明明是我先出声要了轻璃衫,你怎么好意思抢过来!”
“呸!就凭你羡慕我长得比你好看?不要脸!”她毫不客气的驳斥。
“你!”这回换到少女哑口无言,她愤怒的指尖指向店家,“你说,这件衣服该归谁!”
看着不是善茬的两个主儿,店家请来了堂后的老板。
老板约莫四五十岁,面容清雅,他颇为文敛的向二人一笑,说道:“两位姑娘好眼光!这件流苏轻璃衫乃御前师傅花费三天三夜精心打造,但也并非仅此一件,不久时便会上新,两位姑娘莫太心急。”
少女杏眉一挑,嘲弄道:“听见没有,你去等下一件吧,这件事我的了。”她说着,便伸手去抓曲妙纶手中的轻璃衫。
“谁告诉你这件轻璃衫是你的了!”
“你还不松手!”少女颇为气恼,对着老板说道,“老板,你便说吧,这轻璃衫应该归谁?”
她自信这轻璃衫定是囊中之物,除非店家不想做生意了,否则.……她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小公鸡,等待老板说出最后的答案。
“这……”老板微微一怔,摇了摇头,“既然非要分出先后,那,轻璃衫应归这位姑娘所有。”他的手指指向抓着轻璃衫的曲妙纶。
“你!”少女显然没想到这一结果,脸色微白,忿忿的哼了一声,恨道:“你给我等着!”她瞪了曲妙纶一眼,转身消失在门外。
曲妙纶拱手道:“多谢老板仗义执言。”
“哪里哪里,曲姑娘言重了,楚先生早就交代过,曲姑娘来店里即便不做生意也要招待好,何况只是一件轻璃衫罢了。”
曲妙纶微微一笑,“总之还是打扰了。那么,我便去试了。”她抓着手里的轻璃衫,向红木屏风后走去。
轻璃衫看似华美灵妙,穿起来则繁杂冗复,流苏与结子极难拆解。过了足有半柱香,她终于将带扣解好,准备换上飘逸秀丽的轻璃衫。
屏风外飘来一股奇特的味道,传进她的鼻翼。
她穿衣的动作停住了,鼻端的气味如一缕黑烟,缥缈旋升,带她穿凿时空,回到那个恐怖可怕的夜晚,她似乎又看到火海四起,遍体鳞伤,父母躺在荒野之中任凭蚊蝇侵蚀尸身的场景……是那女人身上的气味……她永生不忘!
她怔了片刻,再仔细一嗅,确定这不是做梦。顾不得轻璃衫滑落到地面,捡起先前穿着的素衫,套在身上。饶是她仍保持镇定,可手指扔不住轻轻颤抖,不复利落。空气中残余的气味就像寒冷的冰水,刺激她的双手,麻木她的感官。
鼻翼最后一抹气味即将消失之前,她穿好素衫,抓着碧云腰带急忙跑出屏风,可那股气味随着她的动作消散不见,华衣坊厅内的零星客人依旧是先前的那几个。
她跑出门外,向左边的小巷跑去,可毫无人迹。右边是繁杂的街市,她冲到攒动的人头中,却看不到有女子的身影。
她回到华衣坊的堂案边,紧紧抓住老板的衣袖,“刚才来的那个女子呢?她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