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月逢十五,舞氏需要早早上山,进庙里诵经。
曲妙纶撇开翠荷跑到父亲的书房,悄悄的潜了进去。
入目之处尽是兵书与地图,她来到红木书桌前,打开抽屉,满是兵法武学之类的书籍,再无其他杂物。她犹不死心,将书架上的瓶瓶罐罐翻了个底朝天,连那盆兰花里的泥土都没有放过。
她思忖一番,决定放弃了书房,看来这里不会有什么线索了。她轻巧的闪了出去,来到父母的卧房前。
关紧了房门,她在上房内转来转去,这里的摆设一览无余,几张椅子和桌子,十分简单。她来到了小厅。她把目光盯准母亲的梳妆台。母亲身份尊贵,珠宝奇珍数不胜数。但母亲并不十分爱这些金银首饰,这一点,母女十分相似。一重珠宝都被放在梳妆台的角落里。在角落里的找到一个红木首饰盒。她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并无琳琅金玉,只有一叠曲镇山和舞氏的通信信笺。
她心中一动,粗粗的拆看了年限较近的几封信,心中有了大概。
父亲在她出生至四岁时鲜少在家,常年征兵在外,难免有些不为舞氏所知的韵事。而在她一岁那年,父母几乎没有通过信件。是真的没有写信,还是被销毁了呢?他们又知道些什么,知道的多少,那女子所说的又是否属实?
这些问题一直在她脑海中挥散不去,但她隐约觉得,私生女所说,确有其事。
门外隐隐传来曲芳泉与蒋思妍的声音。
曲芳泉说道:“思妍,下次再有目无尊卑的下人,就狠狠地教训她,让她们知道自己的卑贱,认清谁才是主子!”
蒋思妍冷笑道:“不过是表姐的奶娘罢了,竟然对母亲与我如此不敬,赏了她几个巴掌算是轻的,下次再敢冒犯,我定要舅舅把那下贱女子逐出将军府去。”
“罢了,教训一番便可,量她也不敢造次。思妍,你在这里还是要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不要忘记我们此番前来的目的,切勿节外生枝。”
“母亲大可放心,”蒋思妍答应道,“不过表姐这次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她的声音添了一丝担忧,“这恐怕会对我们的事情不利。”
二人渐渐走远,而曲妙纶听得好不奇怪,在她的印象中,十四岁这年,家中并无什么大事。但她还是生出一丝防备,不知这母女二人又要作什么幺蛾子。但,她的乳娘….
她走到一排的下人住房,推门而进。
奶娘正惨白着脸,用纱布包裹着红肿不堪的手指,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见到曲妙纶进来,眼中又是一惊,颤声道:“小姐….”
曲妙纶心里一紧,极不是滋味,她尚小的时候,日日缠在奶娘身边,年岁越长,脾气秉性越发刁蛮任性,与奶娘渐渐疏远了。如今,曾经亲密无间对她疼爱有加的奶娘竟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越发悔恨先前的刁蛮。
“奶娘,没事吧。”她轻轻坐下,帮助奶娘缠裹手中的纱布。
“没事的,就是,就是不小心烫伤了…”奶娘嗫嚅着,又有些受宠若惊。
“一会我让翠荷取些烫伤膏来,这些日子你便不用干活了,我会吩咐下去的。”她柔声安慰着,手中的动作利落,缠好了纱布。
“是,是,谢谢小姐…”奶娘有些不安,又有几分喜悦,“小姐像变了个人似得。”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就像小时候的小姐又回来了。”
“小姐,”奶娘看了看曲妙纶,又看了看窗外,确定没有人后,犹豫着开了口:“您要小心表夫人与表小姐。”
“哦?”曲妙纶轻轻挑眉,“发生什么事了?”
“她们刚才偷偷进了您的卧房,不知在找寻什么…被我撞见,这才…”
“好,我知道了,奶娘。”
她轻轻开口,声音极低,就像说给自己,“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晌午十分,曲妙纶用过午膳躺在竹椅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梦中那神秘女子再次出现,尖锐的笑声尤其刺耳,手里的钢刀更是慑人肝胆。她一步一步的接近自己,接近双亲,惨景又生。
她从噩梦中惊醒,满脸的冷汗。她只觉得自己时日不多,如果从樊锦出现就预示对方已经开始筹谋这桩灭门惨案,那么此时她需要做的不仅仅是找出这个女人,更要建立起对家人的保护。
微风拂过,扬起柳叶飘飘。
额上的冷汗被打了一层凉薄,她浴在阳光之下,生出寒意。
她撇下翠荷,急匆匆的奔出曲府。
她来到军营,未去找寻父亲,而是将正在练武的段无酒唤到了一旁。
旁人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是见她目光定定,眼神恳切,而段无酒在一旁连连拍着胸脯,胸有成竹的样子。
曲妙纶原是想着只要防备樊锦复仇之事定会十拿九稳,但,既然那个女人会从四年前就埋伏一个卧底在她身边,又怎么可能将成败只压在樊锦一人身上?曲妙纶细细思量一番只觉得冷汗连连,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攸关从此时开始紧紧栓在了一起,但好在还不算迟,既然知道这是卧底,那么卧底上钩之日,就是策反计划开始之时!
曲妙纶一改往日足不出户的样子,她重新穿起了劲装,每日去军营与将士们一同操练,平时更是与段无酒在一旁切磋武艺。她天赋本就极高,再加上曲镇山的亲自指导,短短时日下来进步神速。
两片潇洒的身影在林间舞剑翻飞,扬起满天碧叶。细碎的阳光透过密林,将清晰的叶脉映在地面,一招一式,似水流云,利落的身形如冷雨中的桃瓣,赏心悦目之间早已夺人要害!
青色的剑光移地而起,激起满林风霜。闪着芒的剑光破空而出,如蛇吐信,直逼风中海棠!绯色的影只是一闪,轻巧避过来势汹汹的锋芒。两剑相交,竟不刺耳,清脆之音迸出点点火花,耀过漫空的日华。
两人各自收了身形,剑身归鞘,倚在树旁坐下了。
“妙纶如此用心的习武,莫非想和我们一起上战场么?”段无酒擦擦额头的汗珠,打趣道。
“沙场若是需要妙纶,妙纶定不辱命。”她悦耳的声音在林间响起,不容忽视她语中的坚定。
“这怎么可以,保家卫国是男儿的事,妙纶言重了。”
曲妙纶并未答话,又到了柳絮纷飞的日子。恐怕马上就要见到那位老朋友了。她心下竟十分烦躁,再也没有刚刚舞剑时心无旁骛的心境了。
“无酒哥哥,”她稍一调整,面上展出一芳浅笑,似极了夏日里的新荷。佳人开口,谁能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