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擎苍双眉微挑,提高了几分声调,说道:“镇山这是话里有话啊。”
曲镇山站起身子,离开座椅,跪下身子,沉声说道:“镇山若是有罪,还请陛下责罚镇山一人,臣定无怨无悔,可若有人对臣的妻女动手……臣万万忍不得!”
皇擎苍重重拍向桌子,棋案的棋子被震落数颗旋转到地面,洒道曲镇山的身前。
皇擎苍盯了曲镇山半刻,看不到他半丝惊慌,放轻了声音,说道:“有什么事起来说,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曲镇山一动不动,犹如一座高大的山峰立在御书房。
皇擎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莫不是以为妙纶受伤一事,是我有意为之?”
曲镇山默不作声,高昂的颈首如无惧风雨的巨石。
“镇山,你我都是什么岁数的人了,这二十多年的感情,你居然会不相信我,我何曾伤害过你和你的家人?”
曲镇山的发须动了动,又似乎从未动,皇擎苍注意到他的变化,走到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镇山,当年那件事……是我身不由己,我无法对你解释些什么,只想让你在我的身边,由我来为你安排最好的一切。你放弃我为你挑选的财富,女人。为了你的妻子,这二十年来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这是你选择的道路,看到你那么坚持,作为你的大哥,我便同意了。”
曲镇山听到他说起当年那件事,一颗心思酸涩起来,他由着皇擎苍将自己扶了起来。
“我看的出从那件事之后,你我逐渐疏远。你一心为国,衷心天地可鉴,但你总觉得我皇擎苍有朝一日还会迫害你的家人,对么?”
曲镇山依然沉默。
“镇山,”皇擎苍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悲凉,“我皇氏一族生来背负着旁人想象不到的重任,这一辈子没有几个真心朋友。可你,是我皇擎苍这一辈子唯一认定的异性兄弟,不管我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侯爷,还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只要我坐在这把龙椅上,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辱我兄弟的家人。”
“陛下……”曲镇山微微动摇,却依然坚持,“那妙纶……”
“镇山,”皇擎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这件事我向你道歉,这的确是个意外。”
“意外?”曲镇山有些不可思议,“陛下,您说妙纶被伤成这样,只是一个意外?”
皇擎苍点点头,说道:“你也知道太子资质愚钝平庸,稍不小心就会被人利用。那天淑良会,想必齐王是想利用此事让你参太子一本,落个太子无用的口实。”
“镇山,”皇擎苍缓缓说道:“你放心,不论此事事实如何,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将军府内。
舞氏坐在床边,将药一勺一勺的喂进曲妙纶的嘴里,直到药碗见底,轻柔的为曲妙纶拭去嘴角的药渍,面色却一如之前的凝重。
曲妙纶右手握住舞氏的手掌,撒娇道:“娘,您还担心什么,我爹都回来了,这回什么都不怕了。”
“傻孩子……”舞氏摇摇头,面上依然带着愁苦,凝视着曲妙纶的脸颊,顿了一顿,开口道:“妙纶,我和你爹想要让你去萧国待一段时间。”
曲妙纶听了这话,险些将腹中的药吐出来,她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去……去哪?”
舞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妙纶,如今皇都势力各异,党派纷争,留在这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死在这乱世的烽火之中了,你留下去,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
曲妙纶想也未想,立刻坚定的拒绝道:“不,娘,我就留在皇都,哪都不去!”
“妙纶!”舞氏高声制住她的话,“你不是小孩子了,要为娘和爹着想。我们留在这里,因为身份不会被牵连,可你年纪太轻,稍不小心,就会入了他们的圈套,那些狼子野心的歹人不知什么时候便对你出手了!”
曲妙纶还是摇着头,“不……不……我要留在皇都,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舞氏软了声音,温声道:“只是去一段时间的,避过了这段时间你爹就会把你接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便团聚了。”
一家三口……团聚……
曲妙纶的心底闪过刺骨的凉意,她的手从舞氏温暖的手中猛地抽了出来,她的全身似乎如燃烈火,凶猛的吞噬她的理智。
炼狱……火海……焦尸……一刀又一刀的血肉模糊……凄厉刺耳的风中诡笑……不……她不要离开皇都一步,历史不会重演,不会!
“娘……”曲妙纶眼眶突然涌出的泪水让舞氏心底一惊,“娘……我不要离开你们,要走,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妙纶……”舞氏心痛的为女儿擦去泪水,她的眼角也浸了泪,“妙纶,爹和娘也不舍得你……”
外面的月光洒进卧房,加了一分清辉。可这分清辉若想与满室明光较量,差别的不是一丝两丝而已……她需要的,是让自己成为明光中的一缕……就这么简单。
没过几日,一个惊动皇都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虎威大将韩昊霆与异国勾结,出卖元国军事机密,被判处极刑。其门一众人等,均被流放到边关,永生不得踏进元国一步。
曲妙纶听到这个消息,久久的沉默。若说这件事与她无关,太勉强了些。
曲镇山知道其中一二内幕,韩昊霆与异国奸细勾结,确有其事。但……却是些无关紧要,谈不上机密的小事。按照轻重程度,无论如何是谈不上极刑的。
“可是,他还是一个元国的叛徒。”楚弥然这样对曲妙纶说道。
“我不是那等悲伤春秋的圣女,更不会觉得自己身上罪孽深重,至多,觉得重任庞多罢了,你不需要安慰我的。”
楚弥然挑挑眉,“你总是这样不识抬举,枉费我的一片真心。不过……”他向后看了看,确定身后无人,飞快的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喜欢!”
“流氓!”曲妙纶轻啐一口,脸红心跳,过了一会儿,抬起眼睛看向他,见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向镇山将军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