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院里,许靖容一脸泪痕的坐在昏迷着的顾云杳床边,昨夜人还好好的,怎么她一觉起来,她的女儿就被打成了这样奄奄一息的模样。
“到底怎么回事?都给我说清楚了。”许靖容厉声问站在一旁发呆的念婷,她是杳儿的贴身侍女,自家主子都这样了,她竟然还一脸平静的站在一旁,太不像话了。
念婷闻言回过神来茫然的看了一眼许靖容,人她都已经找人给医治过了,最多再过半个时辰,这烧退了也就没事了呀。
“夫人想知道什么?小姐已经没事了,她醒来就能告诉你一切的。”念婷这是实话实说,但听在许靖容耳朵里就显得太凉薄,她的杳儿如今还烧着昏迷着,哪里就是好?
再者发生了什么她一个贴身之人难道还不能说,为何非要等昏迷不醒的人来说,可是这中间有什么隐情?
念婷想的恰好和许靖容相反,顾云杳的性子她了解,有些事她不愿意说,哪怕当时是迫于无奈别人说了,她也一样不会领情。
柳轻盈曾说她这是太矫情所致,可后来相处久了才发现,她压根就是不喜欢被动着想办法来圆谎,也从那时候起,他们四人都生生领教了她的奇特的怕麻烦原理,也知道了在她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矫情这一词的存在。
许靖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念婷却丝毫不当回事,她的主子是顾云杳,那便只是她一人,哪怕这人是主子的母亲,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就好比当初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她的那些哥哥和母妃也跟她没关系一样,除非傅云有命令,否则她就算看到有危险,那也没兴趣出手相助。
“你……”许靖容开口想训斥几句,就算她忠心耿耿有些痴傻,但此时此刻她就是压不住自己的火气。
只是话才一出口,被她握着的顾云杳的手忽然动了动,立刻许靖容就忘了前一秒她是要干什么,神情似悲似喜的看着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的人。
“本宫这是在哪儿?”顾云杳还有些迷糊,下意识把眼前的人看成了以往服侍她起居的嬷嬷,她整个宫中也只有这一位嬷嬷不曾被她扔出去。
许靖容和一旁的念婷都愣住了,念婷立刻机敏的接了一句,“小姐,你这迷糊了吧,前两日看的戏文怎么今日还记得。”
被念婷这话一带,许靖容松了口气,伸手在顾云杳略显苍白的脸上抚了抚。她命苦的女儿,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安稳过,如今竟然还被人打成这样。
她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就在眼眶子转啊转的想要掉下来,这一下顾云杳清醒了过来,嬷嬷可是从不会哭的。
“娘,你,你别哭啊,杳儿没事,杳儿很好的。”她学着以往见过的安慰人的模样安慰许靖容,可这话才一出口,许靖容的眼泪就掉的更凶了。
不得已,顾云杳只好再次牵动自己的伤口,立时疼得呲牙咧嘴,终归是把许靖容情绪转了个玩儿,转而关心起她的伤势来。
长长松了口气,只要不哭就好,她还真是宁愿疼着也不愿意看人在她面前哭,而且这位她也不能把人给丢出去任她自生自灭啊。
念婷偷偷的掩嘴一笑,重活一世后,终于有人能把一向云淡风轻,享有世间唯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女诸葛给弄的没辙,着实是厉害中的厉害。
顾云杳一边跟许靖容说着没事,一边凉丝丝的看了眼念婷,看来她最近是太好说话了,有些人都忘了她是个什么风格的人。
忽然还在偷笑的念婷眉眼一动,朝着床上的顾云杳动了动嘴巴,后者眼珠一转,语气温软的依偎在许靖容的手背上,“娘,杳儿想吃百合莲子酥,还有娘做的那个糖水。”
她可怜巴巴的抬着眼睛看许靖容,立刻就把许靖容一颗心给看酥了,“好好好,娘这就去做,但你要答应娘,待会儿把事情跟娘说清楚。”
顾云杳立刻点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了也无妨。
送走许靖容,顾云杳收起脸上的笑意和温柔,轻轻的把脑袋枕在曲起的手臂上,“进来说吧,白日来想来也是大事。”
话音落下,半开的窗户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窗框上一只白如玉一般的好看手掌一闪而过,一道人影就落在了屋子里。
凉风轻抚下,历壹铭的衣袍微微飘动,一头如墨般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脑后,却把他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衬托的更加撩人心神。
可惜,屋子里两个不算女人的女人都没什么兴趣,大抵是看的太久,反正叶无心也是这般好看,柳轻盈也是,当初的傅云更是,她都习惯了。
“楼主英明。”没什么诚意的拍了拍顾云杳的马屁,历壹铭的神色倒像是更感兴趣她为何成了现在的模样,堂堂璇玑楼的楼主,竟然被人打的屁股开花,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岂不是一件趣事?
顾云杳凉凉的看了一眼眼睛一直在她后背和屁股上打转的历壹铭,心里恨恨的骂到,活该你追不到花蝴蝶,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废话少说,到底白天来做什么?”她曾交代过,如若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在白天出现在顾家,虽然璇玑楼这几位的身手她信得过,但也要以防万一。
历壹铭一撩衣袍坐到了离她不远的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睛的说,“你们还真是很像。”说完也不待顾云杳张嘴,继续说道,“黎明时分有人从顾家带出了一条消息,关于你,送到了定王府中。”
简单明了的说完,历壹铭的眼睛再次在顾云杳的屁股上转了一圈,笑意深了几分,这小丫头八成是为了这几日的清静,不过这办法是不是过于简单粗暴了些?
顾云杳没理会他,反正左右不过是个看热闹不显事大的人,她还同他计较什么,她心思活络的很,只听到定王府三个字就猜了事情的大概。
果然是皇家,出手就是阔绰,不仅请了高手来杀人,更设了这么一个大局一箭双雕,只是这算盘打到她头上,可有问过她是不是愿意帮忙?
“事情还真是曲折离奇,百转千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什么,一枝梨花压海棠……”念婷自认为很有文化的说完,神色还带着几分得意,这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词来,她的学问可以得到肯定的有长进了吧?
屋中一时静寂无声,好半晌历壹铭和顾云杳才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叹息,又同时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前几句勉强还能听下去,最后一句又是啥东西?一枝梨花压海棠?她是看她院子里的梨花要开了才这么说的吧,但,哪儿跟哪儿?
没有期待中的夸奖,念婷顿时耷拉下来脑袋,好吧,这回又失败了,她怎么每次想卖弄卖弄新学的词却总收不到夸赞之声啊。
“嗯,一枝梨花压海棠,这词学的好,学得好。”历壹铭淡淡的说了一句,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衣袍,转身就要离开。
顾云杳微微皱眉,来此一趟虽然是说了些比较重要的事,但不至于这么就走了吧,“壹铭,别告诉你就只是来当个信差。”
她这一唤用的是旧时的口吻,让已经走到窗下的历壹铭猛地定住了身形,这语气这称呼,除了傅云还没有人如此过。
他慢慢的回头,看到的却是斜斜瘫软在床上,一张陌生而又苍白的小脸,没有一处像那人,没有一处像,可当历壹铭的眼睛对上她那一双,心里又开始有些疑惑。
顾云杳直直看着窗户边上站着的人,背着光他的影子大半都投在了地面上,看着有几分凌厉的意思,若真是顾云杳本人,怕是要被他给吓得半死,可惜她并非全然是顾云杳。
过去与他的对视里她没有输过,现在她也不打算输。
片刻后,历壹铭率先移开了目光,果然和那家伙很像,怪不得傅云会把璇玑楼交给眼前这个小丫头,根本就是物以类聚产生了共鸣。
“算是传个信,那边如今不适合打草惊蛇,我会留意。”说完轻轻一跃,衣袍翻飞间人已经出了房间。
顾云杳挑眉,她也正有此意,定王府既然想卖给曹家一个大人情,自然不会那么快那么容易把事情了结,否则太容易岂不是显得很没诚意。
“浅雪呢?”这两日都不见人,顾云杳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靠谱点的名义上的侍女,她刚醒来那会儿,看许靖容似乎就想要训斥念婷,至于原因,十有八九是她不懂察言观色。
“被弄到璇玑楼了。”她说着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据说是自己去找叶无心,至于原因,八成是把人给追丢了,心里不舒服,要找人学学本事,免得下次又出现类似的不快。
顾云杳点头,不经意的动了动身子,一阵疼痛顿时传遍全身,立时呲牙咧嘴起来,额上的冷汗也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