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长箭即将入胸之时,一柄黑色匕首忽然从她另一面比长箭更快飞过,刚好两者在她身前相撞,然而那长箭力道之猛竟丝毫不受影响。
该死,多少年没这般受过伤,这一年中竟然两次都如此,都危及生命,一次倪安柔,一次遭人冷箭,她心中万分恼怒,可肩膀上的疼逐渐让她连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云杳,你坚持下,我们这就回去。”叶无心赶过来只看见顾云杳挺直了身板靠在车壁上一动不敢动,那支箭力道巨大,箭尾还在摇摆不定。
他上前拣起自己的匕首,蹲在顾云杳身前,顾云杳眉头死死纠结在一起,艰难的摇头,“不,一直往前走,通知璇玑楼让程颐过来。”
江南此刻定然是不能回去,驻军总将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小卒,推他一个出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背后之人是铁了心要她的命。
她猜是玉戎,定王没那么多好手可用,这一箭之威,怕是只有当年被玉戎劝降的神箭之王才有此能力射出。
“帮我把箭拔出来。”这箭上有血槽,这么放下去,她就算没被箭射死也得流血而亡。
叶无心嗯了一声,匕首在手中快速一转,手指粗细的箭轻易就被他切断,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按在肩上的伤口处,说了句忍着,下一秒顾云杳只觉得命都被抽去了大半。
“好了,我叫人过来帮你上药。”以往他们几个都不分彼此,多半都得归功于历壹铭这个学医的,在他眼里,只有柳轻盈和其他人之分,没有男女之别。
但现在不同,顾云杳要嫁人,嫁的还是当朝端王,名声这东西还是得顾一顾。
挑了个璇玑楼跟随来的暗影上车,叶无心便放心的退了出来,那箭上看起来凶猛,可好在顾云杳避开了致命一击,只要程颐来了,她就不会有事。
转身吩咐了几句,几个侍卫立刻领命骑马往前安排,他又对着周围做了暗示,没一会儿就有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传来。
叶无心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只有一个人,若是此刻有大队人埋伏,他怕是顾及不了顾云杳的安危。
等顾云杳处理好伤口,一行人快速往前入了一座临河的小镇,镇子不算热闹,但该有的都有,也算是齐全。
不过入夜十分就收到程颐的回音儿,他人在黎京,就算快马加鞭赶来也要三日后,倒是历壹铭在附近,已经通知让他来。
有历壹铭在叶无心更放心,毕竟程颐从来在医术上就没赢过历壹铭,这是铁打的事实。
子时,历壹铭终于赶到,进门二话不说先查看顾云杳的伤势,彼时顾云杳已经昏迷且高烧不退,镇上的医师都束手无策。
“箭上有无色无味的毒,好在毒性不强,看来射箭那人很自信自己不会失手。”历壹铭快速从腰间摸出几根银针,在顾云杳几大穴位上施针。
他这一忙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面色痛苦的顾云杳才慢慢平静下来。
叶无心给起身走到桌前的历壹铭倒了杯茶,问他如何了,历壹铭点点头说无碍,只要好好休息即可。
“无心,此地不可久留。”历壹铭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叶无心追问,“你发现了什么?”
历壹铭应当在黎京,可他现在却在这里,绝不是无缘无故。
“山中寺不止是为定王敛财,也是为朝廷。”他语出惊人,这件事牵扯的还不止是一个定王,还有九五之位上那位?
叶无心沉默了,当年傅云的父皇当道他就十分嫌弃,总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父皇死了,好歹能让她二哥上去,必定比他好。
可惜没等那家伙死,后燕就灭国了,傅云当时在大殿之上同他们说,若这次成那朝廷皆大欢喜,若不成,百姓皆大欢喜。
事实证明,百姓才是国之根本,所以百姓皆大欢喜,她却付出了生命,为了那个腐败到极点的皇家。
好在她如今又重活一回,也弥补了他们心中一些遗憾。
“她应该早就猜到了,否则不会亲自来一趟。”叶无心说。
历壹铭点头,“是引蛇出洞吧,呆在黎京总也看不清全局,身边势力出自哪里也不清楚,她这一出来,算是看的七七八八了。”
阴谋诡计历壹铭向来看透不说透,因为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她既然没事,那你还留下吗?”叶无心问,历壹铭追踪人到了这里,他追的会不会就是神箭之王?
历壹铭看了眼床上安稳睡去的顾云杳,点点头道,“我追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伤了她的人,以防万一,我还得继续,或许找到他就能解开云杳心中所有的猜想谜底。”
从她踏入黎京开始,一系列事就没断过,不管是顾家的不管不顾还是杀人污蔑,这些都是有人在背后一手操纵,那人似乎有意逼迫顾云杳。
两人都沉默不说话,叶无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几个都默契的没告诉历壹铭这位就是傅云,可他似乎知道,或许是柳轻盈,也或许他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送走历壹铭,他们即刻离开小镇往黎京去,路途已经不是很远,他们却足足走了五六日才到达,期间顾云杳醒过,说了几句胡话便又继续沉睡。
若非历壹铭说她没事,叶无心真的以为她已经严重到回光返照了。
顾云杳昏昏沉沉中再次来到了那片大海上,脚下是清澈见底的水,头顶是一望无垠的蓝天白云,她看不见阳光,却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前世的傅云就在远处,一袭紫金色华服分外夺目,那张美艳到无与伦比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切都和她记忆里的自己一模一样。
她定定的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她,如出一辙的表情,笑意都未达眼底。
“怎么又来了?是想见我,还是要死了?”傅云脚下轻轻移动,看着很远的距离只走了两步就到了顾云杳跟前。
她面色不变,淡淡的道,“想见你,有事问你。”
“是吗,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想好你要问的哦。”傅云声音如周围的水汽薄云,看起来柔和,实则清冷的环绕在她周身。
顾云杳点头,她也不想多见几次前世的自己,死都死了,难不成还要提醒自己你是怪物一般的存在,是死后重新借尸还魂?
她倒是不介意自己是怪物,可总得为别人着想吧。
“当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她不知道的,不代表眼前这个傅云不知道,当年殉国是迫于无奈,她不愿与玉戎同流合污,顾之曦也不会给她活下去的机会,但这些理由之外似乎还有别的理由。
云姬要杀她,皇帝忌惮她,天下人敬仰却畏惧她,缘何会走到这一步,似乎也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波助澜的。
傅云的手挥了挥,海水忽然上涌形成一张椅子,她斜斜的倚坐在椅子里,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她。
这是她最喜欢摆的姿势,说明有些事成竹在胸,也说明这件事不可多说。
“我若是你,就去查查玉戎如何能有今日的帝位,或许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傅云似是而非的答了这么一句,看着顾云杳的眼睛里笑意渐渐散去。
她知道,但却不能说,包括面对了就是她的自己,顾云杳不解,却没有多问。
“好,多谢。”简洁的谢过她,顾云杳就要转身,往回走上一段她就能回归现实,可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听到了傅云的叹息。
“你,是出不去?”她问了一句,缓缓回头看向她。
傅云坐在椅子上,手从下巴上拿开,懒懒的搭在椅子扶手上,眼睛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躯体里的魂魄。
“等你死了,我就可以自由了。”她看着她笑了起来,那笑很真心,就像她每次看到对手不复存在时一样真心。
顾云杳的手攥紧了些,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但她希望那不是真的。
醒来是夜半时分,顾云杳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鲛纱帐,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可以看清帐子上的暗色花纹,那是雪花的形状。
试着动了动身体,肩膀上顿时一阵撕裂般的疼,顾云杳咝了一声,皱眉在心里骂了一句,肩膀上这伤直穿肩胛骨,若非她下意识矮了一寸,说不定就是个透心凉了。
艰难的坐起身,雪白的中衣上血迹斑斑,顾云杳看都不看一眼,赤着脚下地往窗边走,月色如水,如同银盘一般。
“怎么起来了?”顾云杳刚站定,身后的门慢慢的打开了,她回头去看,玉非寒就立在门前,一身玄色长袍,似是睡下又起了身,长发没有束起,松散的披散在脑后。
他看到她一双雪白的玉足就那么踩在地上,微微蹙眉,上前将她抱起放在一侧的软榻上,这里仍能看到窗外月色和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