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奇吗?”明心笔直站在顾云杳身前,垂眸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人,她一张小脸许是因为深夜寒意有些发白,眼神清透的仿佛山中那汪泉水。
她仰着脑袋看着他,眼角眉梢有一丝奇怪,嘴巴紧紧抿着,像是要问,却又不打算问的样子。
明心想着伸手抚了抚她的脸,没有任何歧义,只是纯粹的抚了抚,像是佛祖看到自己心爱的弟子,这一抚表示了怜爱一般。
“若非是敌非友,你确是个不错的伙伴。”明心直起身子走到门前,打开门想了想,半转了身子道,“我实不忍心亲手杀你,你就在此自生自灭吧。”
明心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远处,顾云杳还在愣愣的,这哪里是不忍心杀她,根本是打算放过她。
只是……
“哎~就知道明心不忍心。”一道慵慵懒懒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顾云杳刚半蹲起来,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她盘起腿,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逆光走进来的女子,还是一身雪白,飘逸之中带着几分懒散的走了进来。
“云姬,好久不见。”来人是曹钰死时睡在花树上的云姬。
云姬伸手打了个哈欠,那没睡饱的模样让顾云杳嘴角止不住抽。
“小丫头,你还记得我,我说明心今日怎么心软了,原来是你这个鬼灵精。”云姬进了屋子就倚在窗前,月光自她身侧照了进来,让顾云杳看清了她半张如玉般冰冷的脸。
她换了容貌,是一张平淡的脸,面色冰冷如腊月寒雪,光洁如月光丝绸,她嘴角挑着,笑意也带着慵懒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顾云杳叹了口气,很无奈的道,“有人引我出来,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哦?那你这是自找了?”云姬歪着头靠在窗弦上,似乎真的挺累,手指时不时敲一敲窗弦,闭着眼睛问道。
额……顾云杳想了想,似乎,也没错。
“算是吧,我最近憋屈了些,总是被人摆布,不如云姬姐姐指点我一二?”云姬会不会杀她,顾云杳心里还真不确定。
她所见过的人,唯独这个云姬最难摸透,她看起来懒散不计较,可这种随意却是建立在可怖的实力之上。
云姬斜斜的睨着盘腿坐在地上的顾云杳,她是觉得自己不会杀她?“指点一二,哼,小丫头,你在套我口风。”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沉的心思,云姬对顾云杳再一次认识了,“要我不杀你也可以。”云姬晃着脑袋,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些,“总要拿些相当的东西跟我交换吧。”
这无可厚非,顾云杳点头觉得挺合理,但,她要拿什么去换?
云姬窈窕曼妙的身体一转,幽幽懒懒走到顾云杳身边问道,“你要拿什么跟我换?”她眼睛里迷蒙着雾气,跟玉非寒的雾气不同,她似乎是瞌睡的。
顾云杳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
“我有难,你无偿帮我一次,如何?”云姬比顾云杳快一步说道,脸上的笑很真诚,让顾云杳心中突然没了底儿。
深吸一口气,她歪头笑道,“好。”
云姬直起身子,伸手撩了一缕长发道,“我以为你被抓是因为曹钰的事,或者是李涟儿的事,没想到你竟是被人引出来的,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顾云杳没说话,心中咯噔一声,这些云姬看样子都知道的极为清楚,但顾云杳反倒消除了她是定王的人的疑虑。
从地上起来,小腿上的酥麻让她差点没站稳,“多谢你提醒,你的交换我会记在心里。”
云姬笑了笑,那张如雪般冰冷的脸忽然就像是那日窗外的梨花,烂漫之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冷气,可让人看了又忍不住跟着笑。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顾云杳眉眼弯弯,那样子憨态可掬,只是她那双通透明亮的眼睛里的试探,着实明显的让人不敢忽视。
像是云姬这样的人,在她面前心思手段有时候真的不够看,你说你耍的虎虎生风,那边一拳打的你招架不住,所以,何必自讨没趣。
“走吧,天黑路滑,你小心些。”她很寻常的说着,转身准备往屋中的床榻上走,但走了两步又想想,还是抬脚出了门。
顾云杳两只手来回一错,捆在身上的绳子便松了,这种程度的捆绑,根本难不倒她,璇玑楼那些绑人的手法,可比这高明不知多少倍。
大摇大摆从竹屋走出去,可站在林子前她有些不之所措了,深更半夜的,她别说不认得路,就算认得,以她东西南北都得好好思忖一番的方向感,着实不敢走进去。
“主子,属下来迟,还请主子恕罪。”
来者是许家暗卫中的一员,顾云杳只见过一面,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无妨,来了便是,快带我出去。”顾云杳看见他简直跟看见亲人一样,她从来没哪个时候这么想见自己的暗卫过。
“属下遵命。”黑衣人抬脚往前带路,顾云杳跟在后面仔仔细细的记路,不过不出二十步的距离,她就很识趣的放弃了。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一副这么好的脑子,却偏偏缺了一根辨别方向的筋。
“你叫什么名字?”顾云杳再次看到上山小路时问了那人的名字,许家暗卫她大致筛选了一番,能留下的,多数都是在璇玑楼经过历壹铭调教的。
站在山路上,往下看去是一片宁静的佛光寺,整个寺院一片漆黑,唯有一处灯火明灭不定。
“属下昔邪。”
“吸血?”顾云杳惊讶的看着他,昔邪似乎司空见惯了,不疾不徐的再解释了一遍,“是药材名,昔邪。”
“哦,换了吧,太绕口了,你看师浅雪,好记还好听。”顾云杳歪着头思索着往前走,“昔邪有个别名,名曰昔耶,不如你就叫昔耶好了。”
“是,属下遵命。”昔耶弯身点头,这名字本也是主子给的,如今新主子再次赐名,他自然不会有意见。
从山路往下,直到看到山寺后面那条林荫道,昔耶才躬身退进了黑暗。
顾云杳提着裙摆看了看,一身露水和泥污,这样子走进房间,除非玉非寒眼瞎了才看不出她去了哪里。
“顾祖宗,你再不回去,我就要被我们家王爷给宰了呀。”
她还在提着裙摆想,从林荫道上已经跑过来一人。
李良政那叫一个悔恨啊,他才跟过来,刚好就撞在枪口上了,“姑奶奶,赶紧跟我回去吧。”
顾云杳耸耸肩,手里提着裙摆跟在李良政身后,一路到了客房手都没把裙摆放下,就好像是特意展示给人看那上面的露水和泥污。
玉非寒在屋中桌前坐着,一手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放在弯曲的腿上,见顾云杳进来抬眼看了看她,就把目光放在脏兮兮的裙摆上。
“本王的话在你看来形同虚设,云杳,你太任性了。”玉非寒的唇微微动了动,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可顾云杳却忍不住抖了抖脊背。
眼珠转了转,顾云杳把手放下来,很诚恳很诚恳的道,“不是形同虚设,是我太笨,被人算计了而已。”
“哦?堂堂璇玑楼楼主,还有被人算计的时候,这倒是让本王对那人刮目相看。”玉非寒手指曲起来,幽远深邃如冬日寒潭的眸子带着一抹笑意。
或许开始是没察觉出来,但以顾云杳的警惕,怎么可能在走出门前想不到这一点。
“好好休息。”玉非寒站起身,大有不打算问下去的意思。
顾云杳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思索了片刻,还是对玉非寒的背影道,“我在后山看到了一间竹屋,还遇见了一个算是熟人的人。”
玉非寒脚步顿了顿,嗯了一声继续走,顾云杳又说,“小心定王,他想要的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玉非寒连脚步都没有停顿,径直往另一侧的厢房走去。
回到房间躺下,顾云杳继续想着之前想到的问题,一路慢慢的,细细的琢磨,越想心中越发惶恐,但这惶恐又有一丝兴奋的意思。
傅云时她被誉为天下第一谋士,那是谬赞,比她能者不在少数,只是她刚好恰当的处于那个位置,反正她自己认为,吹捧之意大过事实。
醒来后她曾一度怀疑自己是没有好好对待那些事,所以才导致一路总是被人牵着鼻子算计,现在想想,或许不是态度的问题,或许还有能力。
背后算计她的人,或者是势力,是她很难反抗的。
闭上眼睛,不知为何想到了玉非寒那双带笑的眸子,他今晚又做了什么,不问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好了不跟皇室牵连,现在倒好,不止牵连,还成了人家的准王妃,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对她这个连身体都没发育起来的小丫头感兴趣。
这话顾云杳只在心里嘀咕嘀咕,要是说给玉非寒听,敢是敢,就是怵他不笑时看她的眼神,想想都紧张的咽口水。
翻了个身,今晚寺里这么大动静,念婷竟然没来找她,这让顾云杳很奇怪。